穿过那层扭曲的空间屏障，熟悉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天地灵气与法则波动瞬间包裹全身。尽管这灵气浓度远不如归墟深处某些地方精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与“活力”。
叶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是熟悉的、布满嶙峋黑色怪石的九幽裂缝带边缘土地。头顶虽然依旧笼罩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但那暗红色的纹路已然淡去，远处，黑狱城那狰狞的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
他回来了。
额角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生死一线的危机。神魂的虚弱感依旧存在，但手握“生生佩”，体内混沌之力缓慢运转，加上脱离了归墟那混乱法则的持续侵蚀，恢复的速度正在加快。那道由“秩序之裁”留下的浅白色疤痕，藏在发际之下，微微发烫，与混沌体质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抗与平衡。
他没有立刻返回黑狱城。净天盟能在归墟出口埋伏四名武皇，在黑狱城必然还有眼线，甚至可能留有其他后手。自己此刻状态不佳，不宜贸然现身。
他寻了一处隐蔽的岩缝，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调息恢复。源匙静静躺在掌心，散发着温润平和的混沌波动，不仅助他更快地汲取天地灵气转化，更隐隐抚平着神魂的创伤与额角疤痕处残留的秩序躁动。
一日一夜后，叶尘睁开了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虽然还未恢复到巅峰，但已稳定下来，行动无碍。额角的疤痕依旧存在，但痛感已微乎其微，成了一道特殊的印记。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将源匙小心收起（此物太过重要，且气息独特，不宜轻易显露），又将自身修为气息调整到天武境巅峰水准，这才施展身法，朝着黑狱城方向掠去。
接近城门时，他发现城防比之前更加森严。不仅守军数量增加，而且多了不少身穿叶家执法殿服饰、气息精悍的陌生面孔，正在仔细盘查进出之人。城门上方，还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纹路复杂的“破妄镜”，镜光扫过，似乎能照出隐匿身形或伪装之人。
“看来叶璇玑宗老和叶烈长老的动作很快，已经派人接管了黑狱城。”叶尘心中稍定。他亮出“黑狱巡查令”，守门的执法殿弟子验证无误后，恭敬放行，并未过多盘问。
进入城内，肃杀的气氛更加明显。街道上巡逻的队伍变成了叶家执法殿与部分明显是叶烈麾下战神殿子弟的混合编队，那些原本隶属于叶冥的“黑莲卫”已不见踪影。许多店铺关门歇业，行人神色匆匆，带着不安。
叶尘没有停留，直接前往“百炼阁”。
独眼铁匠丙字七号见到他，独眼中爆发出惊喜与如释重负的光芒，连忙将他引入内室。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丙字七号压低声音，难掩激动，“自您前往城主府后第三日，叶璇玑宗老与叶烈长老便亲自率领宗老会直属卫队与战神殿精锐突袭而至，以雷霆之势控制了黑狱城！叶冥的余党负隅顽抗者已被肃清，投降者正在受审。城主府已被彻底封锁，黑莲秘境入口也被宗老会以重宝暂时封印。”
他快速汇报着情况：“叶冥本人……根据从投降者口中撬出的信息和秘境入口残留的能量波动判断，他很可能在您进入归墟后不久，便启动了某种自毁或献祭性质的秘法，试图强行接引更强大的寂灭之力，但似乎中途出了变故，导致秘境内部能量暴走崩溃。宗老们初步探查，认为叶冥生还的可能性极低，其残骸与秘境核心已一同湮灭。”
叶冥死了？叶尘微微皱眉。是被自己破掉仪式反噬？还是净天盟见事不可为，将他作为弃子处理掉了？亦或是……他还有别的图谋，假死脱身？在见识过净天盟的手段后，叶尘不敢轻易下结论。
“叶刑呢？”叶尘问。
“叶刑长老……在叶城刑律殿地牢中，于三日前‘暴毙’。”丙字七号声音更低了，“死因蹊跷，身上无明显伤痕，神魂却彻底消散，像是被某种高明的咒术或灵魂禁制远程灭口。暗堂正在全力追查，但线索寥寥。”
果然。叶刑一脉彻底断了。净天盟行事，当真是狠辣果决，不留丝毫破绽。
“宗老他们现在何处？”
“叶璇玑宗老与叶烈长老三日前已押解部分重要俘虏和缴获的寂灭之物返回叶城，临行前吩咐，若大人归来，请尽快返回叶城，有要事相商。目前黑狱城暂由执法殿一位新调任的副殿主与战神殿一位统领共同管辖。”
叶尘点头。黑狱城局势已定，留在此地意义不大。他需要尽快返回叶城，汇报归墟所得，商议下一步应对净天盟之策，更要……见见灵儿她们。
没有在黑狱城过多耽搁，叶尘借助丙字七号提供的渠道，乘坐上一艘叶家专用的、速度极快的“穿云梭”，离开了这片多事之地。
穿云梭破开云层，朝着叶城方向疾驰。梭内设有静室，叶尘得以继续调息恢复。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海，心中思绪翻腾。
净天盟的威胁迫在眉睫，四名武皇的伏击只是开始。自己获得“源匙”的消息，恐怕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回了净天盟高层。接下来，对方的手段只会更加激烈、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单靠叶家，甚至单靠北域同盟，恐怕已不足以应对。必须加快“万域朝宗”的步伐！南荒、西域、东海、上古叶家……这些势力，必须尽快接触、争取或整合。
还有“源匙”本身……它蕴含的“契约”之谜，以及与“万法之源”对话的“资格”，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力量是对话的基础。自己必须变得更强，尽快突破到第七转，乃至更高！
数日后，穿云梭平稳降落在叶城专用的起降平台。
叶尘刚走出舱门，两道熟悉的身影便已等候在外。
“哥哥！”叶灵儿眼圈微红，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叶尘，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你吓死我了！黑狱城那边传来消息说发生了大战，还有武皇陨落……我，我……”
叶尘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温声道：“没事了，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苏沐晴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像叶灵儿那般激动，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担忧与欣喜。她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叶尘，当目光触及他额角那被发丝半掩的浅白疤痕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柔声道：“回来就好。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叶尘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无恙。
洛寒衣依旧清冷如雪，抱剑立于稍远处，只是对叶尘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他的状态，然后便移开了视线。
“叶尘公子，宗老与长老们已在‘星辰殿’等候，请随我来。”一名宗老会执事上前恭敬道。
叶尘对三女点点头：“我先去见过宗老，稍后再与你们细说。”
星辰殿，叶家核心议事之所，平日唯有宗老与各殿正副殿主方可进入。
当叶尘步入大殿时，发现殿内人数不多，但皆是叶家真正的核心人物。居中而坐的是叶玄坤宗老与叶璇玑宗老，叶烈长老坐在左侧首位，右侧则是几位叶尘不太熟悉、但气息皆深沉如海的老者，应是宗老会其他成员或隐世不出的宿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叶尘身上，带着审视、期待、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晚辈叶尘，见过诸位宗老、长老。”叶尘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叶玄坤宗老抬手，目光如电，在叶尘身上扫过，尤其在额角疤痕处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平安归来便好。黑狱城之事，璇玑已大致禀明。你在归墟之中……可有收获？又遭遇了何事？”
叶尘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不隐瞒，将从进入黑莲秘境，到遭遇叶冥，被迫闯入归墟，获得“源匙”，接受混沌遗念考验，以及在归途遭遇四名净天盟武皇伏击、险死还生的经历，简明扼要却又关键细节清晰地道来。关于“源匙”的具体功能和“契约”内容，他略有保留，只说了大概。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叶尘的声音回荡。众人听得面色变幻，尤其是听到“源匙”现世、混沌遗念、四武皇伏击以及那恐怖的“秩序之裁”时，连叶玄坤这等人物，眼神都剧烈波动。
待叶尘说完，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源匙……终于再现了。”叶璇玑宗老长叹一声，声音带着沧桑，“古籍中零星记载，我观星一脉世代守护此秘，不想真有重现之日。叶尘，你可知此物意味着什么？”
“晚辈略知一二。是机缘，更是责任与灾祸。”叶尘沉声道。
“不错。”叶玄坤宗老缓缓开口，声音威严，“此物关联上古秘辛与‘万法之源’，必成净天盟眼中钉、肉中刺。你此次能脱险，实属侥幸，但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从今往后，净天盟对你，将是不死不休。”
“晚辈早有觉悟。”叶尘目光坚定。
“好！”叶烈长老拍案而起，虎目生光，“这才是我叶家儿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净天盟要战，那便战！我叶家屹立万载，何曾怕过谁来！”
“烈长老稍安。”一位须发皆白、气息古老的宗老缓缓道，“战，自然要战。但须谋定而后动。叶尘获源匙，乃惊天变数。净天盟绝不会善罢甘休，其后续动作，可能超乎我等想象。叶家需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
“正该如此。”叶璇玑道，“北域守望同盟是天然盟友。南荒、西域、东海等其他大域的势力，也需尽快接触。净天盟为‘秩序’而清除‘变数’，其所行之事，霸道绝伦，必树敌无数。我等可遣使联络，共抗此僚。”
“此事，可由叶尘牵头。”叶玄坤看向叶尘，“你身负源匙，经历归墟，又连挫净天盟阴谋（叶冥、四武皇伏击），声望与实力已足。叶家将倾尽全力支持你，整合资源，联络各方，组建‘抗盟联盟’！”
“组建联盟？”叶尘心中一动，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错。”叶璇玑接道，“单打独斗，终是下策。唯有联合万域有志之士，方能与净天盟及其背后的‘万法之源’抗衡。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必须即刻开始。你可先行修整，巩固修为，待叶家内部整顿完毕，便可择机出使各域。”
叶尘肃然领命：“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会议又商讨了一些关于内部整顿、资源调配、情报收集的具体事宜后，方才散去。
离开星辰殿，天色已近黄昏。叶尘返回星辉别院，叶灵儿三女早已备好清淡的灵膳等候。
席间，叶尘将能说的部分又向三女讲述了一遍，自然略去了许多凶险细节，但依旧让叶灵儿听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苏沐晴默默为他布菜，眼中柔情与担忧交织。洛寒衣则偶尔抬眼看他，清冷的眸子里似有思索。
饭后，叶灵儿被苏沐晴拉着去处理一些北域同盟与叶家接洽的事务，留下叶尘与洛寒衣在院中。
“你的剑，还你。”叶尘取出裁妄剑，递了过去。剑鞘上，似乎还残留着归墟的冰冷与战斗的余温。
洛寒衣接过，指尖拂过剑鞘，清冷的眸子看向他：“剑灵告诉我，它饮过武皇之血，斩过秩序之影。你，没有辱没它。”
叶尘笑了笑：“还要多谢你的剑。若无裁妄剑意，归墟之中对付那些‘影’恐怕要麻烦许多。”
洛寒衣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他额角：“那道疤……不简单。有‘秩序’的味道，却在与你的‘混沌’对抗、融合。小心，它可能会成为你的弱点，也可能……是契机。”
叶尘摸了摸额角，点头：“我明白。”
两人沉默片刻，洛寒衣忽然道：“北域冰魄神宫，愿与叶家，与你，缔结最坚定的同盟。我师尊，已传讯于我，她将亲赴叶城。”
叶尘心中一暖，郑重道：“多谢。”
“不必。对抗净天盟，非你一人之事。”洛寒衣转身，衣袂飘飘，“你需尽快变强。第七转，是关键。”说完，她便抱着剑，消失在了庭院月色之中。
叶尘独立院中，仰望星空。星辰殿的决议，洛寒衣的话，都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但前路也更加清晰。
整合叶家，联络北域，出使诸方……一场席卷诸天万界的风暴，已由他手中的“源匙”悄然引动。
而就在叶尘于叶城筹划未来之时，遥远的、未知的维度深处，那片绝对秩序与冰冷的所在。
一道宏大、漠然、仿佛由无数法则齿轮运转构成的意志，微微“波动”了一下。
“……钥匙……已归位……”
“……混沌变数……超出预期……”
“……启动……‘肃清协议’……最高优先级……”
“……通告……所有‘秩序节点’……锁定目标……”
“……抹除……”
无形的涟漪，顺着某种超越时空的法则网络，悄然扩散向诸天万界的某些角落。
一些早已被“秩序”侵蚀或掌控的势力、秘境、乃至古老存在，同时接收到了这道冰冷的指令。
暗流，在更广阔的层面，开始汹涌。
叶城星辉别院的灯火，在夜色中静静闪烁，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第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