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风暴,名副其实。
那已不再是具有明确形态和攻击意图的“巨人”,而是纯粹由失控的黑暗能量、破碎的怨念与混乱法则构成的毁灭涡流。它无差别地吞噬、撕扯着周围的一切。地面被犁开深沟,岩石被侵蚀成齑粉,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冥沼气息也被卷入,让风暴的颜色变得更加污浊混沌。
残余的遗民战士们早已失去阵型,只能三五成群地依靠残存的、激发到极限的“静心符阵”骨桩和彼此背靠背,在风暴的边缘艰难支撑,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族长瘫坐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石后,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先祖战魂召唤的反噬几乎抽干了他的生命本源,此刻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暴肆虐,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岩烈长老被两名受伤较轻的战士拖到了族长身边。他左臂齐肩而断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失血过多和过度激发血沸秘术,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生死一线。
陈默趴在地上,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但丹田内,那枚刚刚融合的原初符文虚影,正持续散发出温和而坚韧的淡金色能量,如同最顶级的修复灵液,快速抚平他经脉的创伤,滋养他枯竭的神魂。更奇妙的是,符文与【镇渊】剑意水乳交融,让他对周围狂暴的黑暗能量,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与“理解”。
他“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洪流,而是能量流动的脉络,是怨念聚合的节点,是那失去符文平衡后、正在从核心处加速崩溃的混乱法则本身。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风暴“核心”——那个已经极度不稳定、如同沸腾黑潭的母巢本源——的律动。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单纯的“对抗”或“净化”这规模的风暴,以他现在的力量,即使有符文加持也做不到。但或许……可以“引导”?可以“分流”?可以利用这崩溃本身的趋势?
他挣扎着,用新生的力量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破烂的衣物沾染着血污与尘土,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冲向风暴,也没有试图攻击。他走到之前激活钥匙、通道出现又崩溃的那片区域附近——这里也是目前风暴相对最“薄弱”、能量流相对“有序”(在混乱中比较而言)的一个点。
陈默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他将心神完全沉入丹田。
原初符文的光芒与【镇渊】剑意共鸣、升腾。这一次,他不再向外“钩取”或“对抗”。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又像一个深谙水性的舵手,开始以自身融合的“秩序”权柄为引,以神识为触须,极其精细地、一点点地“触碰”和“扰动”周围风暴能量流的某些关键“节点”。
不是强行改变流向,而是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施加一个微小的“力”。
如同在将倾的大厦旁,轻轻抽掉一块本已松动的基石。
轰隆隆——!
风暴的轰鸣声中,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异响。在陈默神识引导的那个区域,一小股黑暗能量流突然偏离了原有的狂乱轨迹,与另一股能量发生了轻微的碰撞和抵消,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小型能量真空。
紧接着,连锁反应开始!
以那个点为起始,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又像是溃堤的洪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周围更大范围的黑暗能量开始被那微小的“秩序扰动”所吸引、所“规整”,开始朝着那个相对薄弱的点加速奔涌、倾泻!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引导这种规模的混乱能量,即使只是顺势而为,对他的神识负荷也是巨大的。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但他咬紧牙关,维持着那一点微妙的引导。
效果是显着的。
风暴的主体部分,依旧在疯狂地摧毁着北境岩壁前的广阔区域,但靠近遗民残存防线和陈默所在位置的这一小片扇形区域,狂暴的能量竟然被神奇地“引流”开了!如同洪水绕过了一块礁石,虽然依旧汹涌,但礁石后的空间却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压力骤减!
苦苦支撑的遗民战士们突然发现,拍打在他们护身光芒上的黑暗冲击减弱了大半!他们惊愕地抬头,看到了盘坐在风暴边缘、浑身散发着微弱却稳定淡金光芒、仿佛在操控着无形丝线的陈默。
“他……他在引导风暴?” 一名老兵不敢置信地喃喃。
族长浑浊的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深深的震撼与复杂。他比普通战士更清楚,能做到这一点,意味着这个年轻人已经初步掌握了某种……近乎“规则”层次的力量。这绝非简单的净化能力可以解释。
引导持续了约莫一刻钟。这对于陈默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感觉到母巢核心崩溃引发的风暴峰值开始过去,能量总量和狂暴程度开始自然衰退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喷出一股带着淡金色的鲜血,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几乎同时,那肆虐的黑暗风暴,也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声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收缩、平息。最终,绝大部分黑暗能量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埋骨洞窟深处,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焦臭和挥之不去的淡淡阴冷。
洞窟入口依旧存在,黑雾依旧缓缓渗出,但浓度和活性似乎都大不如前,那直透灵魂的低语也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不堪。母巢没有消失,但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核心平衡被打破,力量大幅衰退,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寂”或“重伤”状态。
战场,终于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良久,才有幸存的战士相互搀扶着,开始寻找、救助同伴,收殓死者。
族长在两名战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陈默身边。陈默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正在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甚至隐隐有突破瓶颈、更加凝实圆融的感觉。
“小友……” 族长的声音沙哑干涩,“大恩不言谢。聚落……欠你一条命。不,是欠了整个族群存续的希望。”
陈默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看向昏迷的岩烈和沉默者:“他们怎么样?”
“岩烈命保住了,但断臂和元气大伤,修为恐怕……” 族长眼中痛惜,“至于他……” 他看向沉默者,“气息平稳了一些,但还没醒。他之前用的药,加上你取走符文后母巢力量衰退,他体内的侵蚀似乎停止了。”
正说着,沉默者那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陈默和族长立刻看去。只见沉默者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先是空洞,随即迅速聚焦,充满了警觉。当他看到周围平息的风暴、崩塌的防线,以及陈默和族长时,愣了一下,随即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伤口,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你……成功了?” 他死死盯着陈默,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却带着急切的求证。
陈默点点头,伸出手掌,心念微动,一丝融合了淡金纹路的【镇渊】剑意气息在指尖流转,其中蕴含的独特“秩序”与“封印”意韵,清晰可辨。
沉默者的眼睛瞬间瞪大,随即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靠回地上。“好……好……初代守护者的使命……终于……有人能继承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仿佛在回忆。
“那骨匣和碎片?” 陈默问。
“……钥匙的载体,也是初代脊骨与魂晶精华所化,蕴含着部分封印权限和记忆。” 沉默者断断续续地说,“碎片……是当年碎裂的‘封印枢纽’之一,与你获得的力量同源……骨匣已经完成使命,能量耗尽,很快就会化为凡骨……碎片……或许对你还有用,留着吧。”
陈默看向不远处地上,那血纹骨匣果然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奇异纹路,变得如同普通风化多年的兽骨,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只有那枚无色晶石碎片,虽然光芒内敛,却依然完好,被他小心收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族长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沉默者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初代看守者……最后的直系血脉。家族使命,就是看守封印,并在‘平衡者’(意指能融合原初符文者)出现时,交付钥匙,助其获得完整权柄。我父亲,上一代看守者,就是在几十年前一次封印剧烈波动中,为了加固而耗尽心力死去。我……能力不足,无法继承完整职责,又目睹聚落因资源困顿而逐渐遗忘核心使命,甚至开始怀疑‘源血纹骨’传说的真实性……我心灰意冷,独自隐居在禁区边缘,暗中搜集魂晶,研究禁忌之法,想靠自己找到彻底解决母巢或至少加强封印的办法……直到,感应到‘同源之力’(陈默的剑意)的出现。”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愧疚、偏执与最终释然的复杂情绪。
族长闻言,久久不语。作为族长,他并非完全不知看守者的隐秘,但漫长岁月和生存压力让很多传承变得模糊。沉默者(或者说,这位没有名字的看守者后代)的偏激行为,某种程度上也是聚落遗忘部分核心使命的代价。
“母巢……还会恢复吗?” 陈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沉默者摇头:“核心封印结构已被你取走关键一环,它的根基已损。加上这次爆发消耗,没有数百上千年,以及新的巨大污秽源头滋养,它恢复不到之前的程度。但……它并未彻底死亡。冥沼污秽不绝,它就如野草,终有复萌之日。不过,到那时,拥有完整原初符文权柄的你,或者你的传承者,应该能有更多手段应对了。”
这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至少,聚落获得了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北境防线开始了艰难的清理和重建。陈默在恢复了一些力量后,协助遗民用新掌握的、带有“秩序”特性的力量,结合遗民的传统方法,在埋骨洞窟入口布下了一层新的、更侧重于“隔离”与“预警”的简化封印。虽然不如初代封印强大,但足以监控和延缓母巢可能的复苏。
族长代表聚落,将积存的所有关于古符文、封印术、冥沼生态的记录副本(原本他们需要保存)赠予陈默,并承诺,只要陈默有需要,北境遗民永远是他在此界的盟友。
岩烈长老在昏迷三天后苏醒,失去了左臂和大部分修为,但性格中的刚烈并未磨灭,他决定转为教导年轻一代战士,将经验传承下去。
沉默者(现在或许该叫他“守”)的伤势最重,根基受损严重,但他似乎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主动请求留在北境新的哨所,继续履行看守者的职责,哪怕只是微薄之力。
当陈默的伤势和力量恢复到足以长途跋涉时,他决定离开。
站在聚落边缘,回望那片依旧荒凉、但空气中已少了几分压抑的北境岩壁,陈默心中感慨。此行险死还生,但收获巨大。不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原初符文”,初步掌握了“秩序”权柄,让【镇渊】剑意质变,更获得了一个潜力巨大的盟友势力,以及海量的古知识。
是时候,返回他的“系统批发”主航道了。不知道清风镇那边,苏柒柒、王大锤、李芊芊他们,把业务拓展到什么地步了?想必一定很热闹吧。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无色晶石碎片,又感应了一下丹田内那枚玄奥的符文与茁壮的剑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手腕一翻,那枚得自天机阁、一直没啥反应的青铜罗盘出现在掌心。此刻,罗盘中央的指针,正微微震颤,指向了东南方向——那是他来时的方向,也是清风镇所在的大致方位。
“该回去了。” 陈默收起罗盘,辨明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掠向远方的群山。
北境的风,吹拂着他远去的背影,也吹拂着这片古老土地上,刚刚燃起的一点新的希望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