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谷人圆睁的双眼,像两颗破碎的星辰,倒映在林清婉的瞳孔里,再也闭不上。
“逆天改命……”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被狠狠地钉入了她的脑海。她握着手中那颗死去的“生生木”种子,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秦默,那个将她从尘埃中拾起,考验她、引导她、甚至将传承托付给她的男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走。”萧绝的声音,像一块坚冰,斩断了她脑中的混乱。他一把将她拉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沉静的杀意。
他们没有再片刻停留,身形化作两道一前一后的流光,直奔神医谷最核心的禁地——“归源之地”。
越是靠近,那股被污染的气息就越是浓重。空气中,不再有腐败的腥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风停了,鸟不叫了,连虫鸣都消失了。仿佛整个山谷的生命,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正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林清婉的“医道本源”在体内疯狂地预警。她感觉到,一股庞大而邪恶的能量,正在“归源之地”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像一只贪婪的巨兽,疯狂地抽取着整个神医谷残存的生命力。
大地,在流血。
当他们终于抵达那片熟悉的、被白雾环绕的竹林时,眼前的景象,让林清婉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竹林已经枯死,每一根竹子都变得焦黑,仿佛被天雷劈过。而竹林中央,那座困住她母亲灵魂的、古朴的石屋,已经完全被一个巨大的、不断流转的阵法所覆盖。
那阵法,像一个活物。
它由无数个幽蓝色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像一只只巨大的、搏动着的蜘蛛,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地面上,一条条黑色的能量流,像人体的血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全部注入阵法的中心。
整个阵法,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对世界进行“开膛破肚”的手术台。而手术的目的,是为了偷取整个世界的生机。
而在阵法的正中央,石屋的屋顶之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秦默。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青色长袍,但此刻,他的身上,却缠绕着比观星台黑雾更加纯粹、更加凝实的黑气。那黑气像有生命的蛇,在他周身游走,他的脸在黑气的遮掩下,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他就像这个邪恶阵法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与整个阵法的脉动,完美同步。
“秦默!”林清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颤抖。
秦默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们。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些许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小姐,你来了。”他的声音,穿过阵法发出的嗡鸣,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温和,“比我想的,要快一些。”
“你到底在做什么?!”林清婉怒吼道,“你疯了!你这是在毁掉神医谷!”
“毁掉?”秦默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悲凉的疯狂,“不,我是在拯救。我是在纠正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伸出手,指向脚下那座石屋。
“你母亲的灵魂,是开启阵法的钥匙。她的灵魂太过纯净,与这片天地同源,只有用她的力量,才能强行撕开生死界限,将一个不该死去的人,从轮回中,拉回来。”
林清婉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在救她的母亲。
他是在用她母亲的灵魂,作为祭品!作为撬动生死法则的杠杆!
“你要复活谁?”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平静。
秦默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也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
“三年前,在‘巫蛊大案’中,被当做祭品,活活烧死的太医之女,我的师妹……秦柔。”
“巫蛊大案”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清婉的记忆。那场震惊朝野的冤案,数百名太医及其家眷被牵连,最后以秦家满门抄斩告终。原来,秦默,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复仇,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整个不公的、残酷的“天道”。
“等我复活了柔儿,”秦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自会放了你母亲的灵魂。林小姐,这是你林家,欠我们秦家的。”
“你做梦!”萧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出鞘,黑色的刀气,在他周身咆哮。
秦默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清婉:“林小姐,你是个医者,你应该明白,为了救活一个病人,有时候,是需要牺牲一些……药物的。”
他话音刚落,双手猛然结印!
“逆天改命,阵启!”
轰——!!!
整个法阵的光芒,瞬间大盛!幽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蓝色。大地在剧烈地颤抖,竹林在哀嚎中化为齑粉。
那座坚固的石屋,在法阵巨大的力量牵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扇尘封了数十年的石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打开了!
“不——!”林清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看到,一个虚幻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身影,被一股巨大的、粗暴的力量,从石屋中,一点一点地拖拽了出来。
是她的母亲。
那是一个美丽的、温柔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尽的痛苦。她的灵魂,正在被阵法撕裂,她的生命本源,正在被强行抽取。
“娘……”林清婉的眼泪,瞬间决堤。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身影,从秦默的身后,缓缓地浮现。
她不是被拖拽出来的,而是像从秦默身上的黑气中,生长出来的一样。她的身形,由虚转实,最终,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清秀的女子。
她看着林清婉,看着那个正在被阵法折磨的、痛苦的灵魂,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个女子,林清婉在秦默的记忆中,见过。
正是三年前,被处死的……太医之女,秦柔。
可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的笑容里,为什么,没有些许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种……看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冰冷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