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镇邪司的人便用一辆板车,将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冰冷的证物箱,直接运到了林清婉的院子门口。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那些黑衣人将东西放下,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晨雾中。
林清婉的院子,彻底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案发现场指挥中心。
她遣散了所有丫鬟,只留下小翠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她自己,则将所有的卷宗、尸检草图、证物清单,像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网,铺满了整个地面。
烛火将她疲惫的影子在墙上撕扯、揉碎。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双眼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专注的火焰。
她的思绪,变成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正在对这起连环剥皮案进行一场彻底的“解剖”。
她将所有受害者的名字、年龄、身份、失踪地点,一一誊写下来。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数据的流动。
“受害者一,李四,码头脚夫,三十二岁,失踪前曾与人斗殴,右臂有旧伤。”
“受害者二,赵五,游方货郎,二十八岁,失踪前在城西赌坊输光了钱。”
“受害者三,钱六,无业游民,三十一岁,有偷窃前科。”
表面上看,他们毫无关联。但林清婉的“医道本源”解析出的,是更深层的秘密。
“所有受害者,都是青壮年男性,体格健壮。但他们的骨骼,尤其是膝关节和踝关节,都有轻微的、长期劳损的痕迹。这说明,他们从事的,是需要长期站立或用腿发力,但又并非重体力劳动的职业。”
她将这些名字在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上用朱砂标记出来。一个个红点,最终都密集地汇聚在了一个区域——城西。
城西,是京城最龙蛇混杂的地方。那里有最大的染坊,有供应全城肉食的屠宰场,有数不清的廉价酒馆和赌坊。
“染坊和屠宰场……”林清婉喃喃自语。这两个地方,一个需要处理化学染料,一个需要解剖牲畜。凶手的知识来源,很可能就在这里。
她又翻阅了现场勘查的记录。每一处案发现场,都异常的“干净”。没有指纹,没有脚印,甚至连多余的血迹都被仔细清理过。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这是一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艺术家”。他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创作”的过程。
“他熟悉解剖,但手法并不专业,像是在模仿某种图谱,肌肉的剥离层次有些混乱。这说明,他是自学成才。他的知识来源,可能是某本失传的禁书,或者……是某个行业的内部传承。”
她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第三天黄昏,当最后一缕阳光即将被黑暗吞噬时,林清婉终于直起了身。她将几张写满了字的纸,仔细地叠好,然后走出了院子。
她没有去将军府,而是直接去了镇邪司。
萧绝正在他的书房里,看着一张京城地图,眉头紧锁。看到林清婉进来,他有些意外。
“三天,还没到。”他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需要你的确认。”林清婉将那几张纸,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萧绝拿起纸,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越看,眼神越是凝重。那不是在看一份推测,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他亲手从无数迷雾中揪出来的、扭曲的灵魂。
纸上写着:
“凶手侧写:
一、男性,年龄在二十八至三十五岁之间。身高约七尺,体格中等,但耐力极好。
二、职业:极有可能是城西大型染坊或屠宰场的工匠。他熟悉化学药剂和生物解剖,但知识不成体系,偏向于经验主义。
三、心理特征:有严重的强迫症和洁癖。他将人体皮肤视为“不洁”之物,剥离皮肤对他而言,是一种“净化”的仪式。童年可能遭受过与“肮脏”或“皮肤”相关的虐待,导致心理扭曲。
四、行为模式:他选择的受害者,都是他认为“不洁”的底层人,这能减轻他的罪恶感。他每次作案后,都会将现场清理得一尘不染,这是他强迫症的体现。
五、下一步预测:他需要新的“素材”来满足他的创作欲。他一直在观察,寻找下一个他认为“不洁”的目标。根据他的活动范围和心理动机,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城西‘百草堂’的坐堂郎中,孙思邈。此人年约三旬,患有严重的银屑病,全身皮肤鳞屑脱落,在凶手眼中,或许是‘不洁’的极致体现。”
萧绝一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澜。他抬起头,看向林清婉,眼中第一次有了审视之外的情绪——那是深深的震撼。
“这不是查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这是在……创造一个罪犯。”
“我只是根据线索,还原了真相。”林清婉平静地回答。
“封锁城西!”萧绝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气,“所有染坊、屠宰场,逐一排查!重点布控百草堂!绝不能让他再动手!”
他的副手立刻领命,转身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祥的急迫感,撕裂了镇邪司门口的宁静。一匹快马卷着烟尘冲到门前,马上的捕快几乎是滚落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书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萧都尉!”
“百草堂的孙郎中……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