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阁主。”
这四个字从林清婉的唇间吐出，像一枚冰冷的银针，刺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它不是疑问，而是一个诊断，一个让所有病灶都无所遁形的最终结论。
萧绝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僵硬。他看着那幅画，又看看林清婉，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个猜测，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之前所有的迷雾，却也照出了一片更深、更危险的渊薮。
“慧贵妃和七皇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一个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一个在王府之内病体缠绵，一明一暗，一刚一柔，简直是天生的搭档。
“可能性很大。”林清婉的声音很平静，但她的指尖却在微微发凉。她卷起那幅画，仿佛在收起一张通往地狱的地图。“但猜测终究是猜测。我需要证据，需要……亲自去诊一诊这位七皇子的‘病’。”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去探一探那头假寐的猛虎究竟有几颗牙齿。
第二天，一封来自七皇子府的拜帖，送到了林国公府。帖子上的字迹清隽秀雅，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病气，说听闻林神医医术通神，想请她过府一叙，为自己瞧瞧这缠绵多年的顽疾。
萧绝极力反对，但他最终还是拗不过林清婉的坚持。她去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药箱，和一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心。
七皇子府，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过分的清冷与素雅。府里的下人脚步轻盈，说话都像怕惊扰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但林清婉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那是艾草燃烧后的味道，极淡，却固执地萦绕在廊间的每一个角落。
和第一封匿名信上，那用来掩盖墨迹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七皇子萧景琰，正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仿佛没有丝毫重量。他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而虚弱的微笑，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看不见底。
“林神医，久仰大名。”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爷客气。”林清婉放下药箱，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她为他诊脉。当她的指尖搭上他手腕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那脉象，沉、细、若隐若现，是典型的虚劳之脉。任何一个大夫，都会断定他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但林清婉不是任何一个大夫。她的指尖，不仅感知着脉搏的跳动，更将自己的一缕微弱真气，如游丝般探入他的经脉之中。
真气所过之处，她“看”到的不是虚弱涣散的气血，而是一条条被冰封的河道。在他的丹田深处，盘踞着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像一条冬眠的毒蛇，将他所有的生机都牢牢锁住，只在外表留下一具看似枯槁的皮囊。
艾草是用来掩盖气味的，但掩盖不了他体内这股不属于病人的、霸道而阴冷的能量。
他的病，是假的。他的身体，比谁都好。他在演戏，演给天下人看。
林清婉收回手，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王爷的病，不在身，在心。”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萧景琰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哦？此话怎讲？”
“您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扰得心神不宁，所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林清婉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药石只能医身，医不了心。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萧景琰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审视和一丝杀意的复杂表情。他放在书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林清婉却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您和贵妃娘娘，一个在朝堂上唱红脸，一个在王府里唱白脸，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一个用强硬的手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个用病弱的身躯让自己置身事外。这样一来，无论谁胜谁负，你们母子，总能立于不败之地。”
“啪！”
他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萧景琰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他眼中的虚弱和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王府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清婉眯了眯眼，才适应了这片光明。等候在外的萧绝立刻迎了上来，他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样？”
林清婉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远处那座巍峨的皇宫轮廓，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七皇子是棋子。”她说，声音有些疲惫，“真正的阁主，是慧贵妃。”
萧绝的眉头紧锁：“果然是她。那我们现在……”
“不。”林清婉打断了他，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事情还没完。慧贵妃背后，还有一个人。”
她转过身，看着萧绝，一字一顿地说道：“慧贵妃的性子，刚愎自用，野心勃勃，她可以当一个好的执棋者，但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一枚棋子。能让这样的人俯首帖耳，为她布局天下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她爱着、敬着，或者……怕着的人。”
她的视线再次投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座棋盘，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而慧贵妃……她也只是另一枚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