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食案摆满了精致菜肴，烛火映着独孤府众人的眉眼，般若姐姐坐在主位，与父亲谈笑风生，伽罗捧着碗，时不时给我夹一筷子糖醋鱼，席间满是融融暖意。
饭后，丫鬟们刚撤下食案，般若便朝我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曼陀，你随我来。”
我心头一紧，跟着她走到回廊下，晚风卷着桂花香吹来，却吹不散她周身的冷意。她背对着我，玄色绣金裙摆垂落在青石板上，声音清晰而锐利：“你的婚事，父亲已经跟我说了，杨柱国之子杨坚，算是良配，此事基本定下了。”
我垂着眸，指尖攥紧了衣袖，只听她继续道：“你性子向来好强，我劝你收起那些攀高枝的心思。杨坚虽目前未有高官厚禄，却也是将门之后，配你绰绰有余。”她缓缓转身，凤眸锐利如刀，直直看向我，“往后，不必再跟着伽罗去那济慈院，辅成王宇文邕不是你能沾染的人。‘独孤天下’这四个字，有我便够了，你安分守己守着你的坚哥哥即可。”
最后那句话，她语气陡然加重，带着赤裸裸的警告：“若是让我发现你兴风作浪，妄图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定不会饶了你。”
我浑身一僵，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竟连我跟着伽罗出门的事都知道，贴身婢女美玉日日在我身边伺候，想来早已是她安插的眼线。这院子里，怕是除了奶娘，再也没有能全然信任之人。般若的心思缜密、手段狠厉，远比我想象中更可怕，她的眼睛，果然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府中每个人的动静。
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只能深深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姐姐教训的是，曼陀记下了，往后定安分守己，绝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心。”
青石板路被夜露打湿，泛着微凉的光。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小院走，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攥紧衣袖的凉意。
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换婢女的事——美玉是般若的眼线，其余几个丫鬟也都是她亲自采买的，个个看似恭顺，实则都在暗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我真能换得了吗？不过是刚起念头，便被自己掐灭了：般若在府中根基深厚，我稍有动作，她定然第一时间察觉。到时候，她未必会对我怎样，却极有可能拿奶娘开刀，随便安个“教坏主子”的罪名，便能将她发卖到不知名的地方。
奶娘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我绝不能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连累她。
夜风卷着桂花瓣落在肩头，我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眼下也只能这般忍了。表面上依旧对美玉等人和颜悦色，暗地里多留个心眼便是。般若要我安分，我便暂且安分；她要我做个听话的庶女，我便暂且装下去。只是这满心的不快，像堵了块湿冷的棉絮，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任由它在心底蔓延。
回到小院门口，远远便看到奶娘提着灯笼在廊下等候，昏黄的光映着她关切的脸。我连忙敛去眼底的郁色，放缓了脚步——至少在这里，还有人能让我卸下几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