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国产轿车在空旷死寂的公路上以四十多迈的速度平稳行驶着。
手动挡的操纵感让陈默找回了一丝久违的、对机械的控制欲。
主驾驶室那边的车窗大开，慢慢疏散着车内残留的腐臭气味，这气味一时半会散不了。
陈默嘴里叼着从那司机车里找到的廉价香烟，烟雾在车内缭绕，与那股恶心的尸臭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他开得不快，没必要。
燃油宝贵，目的地未知，他只是朝着北方的方向，让轮子代替疲惫的双腿。
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倒塌的广告牌、锈蚀的车辆、杂草丛生的田野、以及远处如同灰色剪影的废弃建筑。
这末日的“风景”看久了，竟也生出一种麻木的“欣赏”，仿佛在观摩一场宏大而永恒的葬礼。
副驾驶座上，婴儿没有睡。
吃饱喝足后，他显得很有精神，裹在干净衣服做的襁褓里，两只小手小脚在空中胡乱地蹬踹挥舞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车内这个陌生的金属空间。
那活泼的样子，与车外死寂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竟也给这带着难闻气味，沉闷压抑的车厢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属于生命的鲜活气息。
咪咪则安静地趴在后排座位上，闭着眼睛，耳朵却时不时抖动一下，保持着猫科动物天生的警觉。
陈默一手夹着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有些放空。
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车有了，但能开多久？半箱油跑不了太远。下一个补给点在哪里？奶粉还剩多少？水……
虽然找到一些，但也支撑不了几天。
还有这该死的味道，开久了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正想着找机会再换一辆车，对前方路况的关注不自觉地松懈了。
目光虽然看着路面，但大脑却沉浸在搜刮物资和换车的思考中。
就在公路一个缓弯过后，前方百米左右，一个身影突然从路边的排水沟里踉跄着爬上了路面！
它动作僵硬，衣衫褴褛，背对着车辆，似乎还没完全站稳。
是一个丧尸！
等陈默的视线聚焦，反应过来时，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猛打方向避开，但眼角瞥见副驾驶上那个手舞足蹈的婴儿，又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急转弯可能会伤到孩子！
踩刹车也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下意识地握紧方向盘，脚下微微点了一下刹车，试图减速……
“砰！！！”
一声沉闷而结实的撞击声！
车身猛地一震！感觉像是撞上了一个沉重的沙袋。
紧接着——
“哗啦——噗嗤！”
一大片粘稠、暗红发黑的血污、碎裂的肉块、断裂的骨骼残渣，如同泼墨般猛地糊满了整个前挡风玻璃！
视线瞬间被彻底遮蔽，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缓缓向下流淌的暗红色的血液！
“操！”
陈默惊呼一声，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完全失去了前方视野，车子凭着惯性还在前冲！
他只能死死踩住刹车，同时凭借记忆和感觉微调方向，生怕车辆失控冲下路基！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子歪歪扭扭地向前滑行了好几米，左侧车轮甚至已经压到了路边的松软土埂，差点就侧翻进去！最终，车子猛地一顿，彻底停了下来。
陈默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婴儿，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急刹吓到了，愣了几秒钟，然后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后排的咪咪也被惊醒，“喵呜”一声跳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前方。
车外，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摩擦声，还有低沉而执拗的嘶吼。
陈默定了定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必须先清理挡风玻璃，否则寸步难行。
他熄了火。
拿起放在手边的撬棍和折叠刀，对后排的咪咪说了句：“待在车里。”
然后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推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一下车，那股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更是扑面而来，比车里残留的味道强烈十倍不止。
他绕到车头前，看到那只丧尸几乎被撞成了两截！
腰部以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和上半身只有少许皮肉相连，拖拉在车头前方两三米处。
而它的上半身，竟然还“活着”！
两只手臂正死死地扒着粗糙的沥青路面，拖着只剩半截的身体，顽强地、一下一下地向着陈默停车的位置爬来！
它那被撞得变形、沾满自己黑血的脑袋抬着，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刚刚下车的陈默，裂开的嘴巴里发出“嗬……嗬……”的渴望嘶吼，黑黄色的粘稠涎液混合着血污滴落在地上，拉出恶心的丝线。
肠子和其他的内脏从断裂的腰部拖拽出来，在它爬行的路径上留下一条黏糊糊、血淋淋的轨迹。景象恐怖而恶心。
陈默看着这半截还在努力“工作”的丧尸，眉头紧锁。
他没有任何犹豫，大步上前，在那半截丧尸即将够到他裤腿的时候，抬起脚，用厚重的鞋底狠狠踩住了它仅存的一只还在扒地的手臂！
“咔嚓！”臂骨应声而碎。
丧尸发出一声嘶吼，另一只手还想抓挠。
陈默不再给它机会，手中撬棍高高扬起，对着那颗还在嘶吼的头颅，狠狠砸下！
“噗！”
世界清静了。
解决掉这个麻烦，陈默开始面对更棘手的问题——清理挡风玻璃。
那些污血和碎肉粘性极大，已经有些凝固了。
他用撬棍刮掉大块的附着物，但玻璃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血污。
他回到车上，翻找了一下，只找到几张粗糙的卫生纸和那块之前用来擦座位的、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破毛巾。用这些来清理，效果可想而知。
他试着用矿泉水冲洗，但水量有限，只能冲掉一小部分，大部分依旧顽固地留在玻璃上。
他看着那模糊一片的挡风玻璃，又看了看车里哭泣的婴儿和焦躁的咪咪，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这末世，稍微一放松就容易把自己送走。
最终，他只能用那点可怜的水和破布，勉强将驾驶员正前方的区域擦拭出一小块勉强能看清路况的“观察口”。
其他地方，依旧覆盖着暗红色的污垢，像是一幅拙劣的抽象画，记录着刚才那场意外的死亡撞击。
他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挂上倒挡，车子再次回到公路上。
透过那一小块干净的“窗口”，视野受限严重，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驾驶。
婴儿还在哭，似乎被吓得不轻。
陈默笨拙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襁褓，声音沙哑地安抚：“别哭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被引擎声和婴儿的哭声掩盖。
车子再次缓缓启动，以更慢的速度，如同一个得了严重白内障的病人，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末日公路上。
前方依旧未知，而这次意外的撞击，像是一个血色的警示，提醒着陈默——在这条路上，任何一刻的松懈，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为了自己，也为了车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依赖着他的生命。
车窗外，那片血污的玻璃，仿佛是他内心压力的外在映射——模糊，污浊，却不得不透过它，艰难地寻找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