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侯森源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激动。
“特别好啊,特别好,我们保一条。”
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接着自发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侯森源从监视器后站起身,看向正从马背上下来、浑身湿透被工作人员围住的沈北乔。
他微微点了点头。
……
时间如同指间沙,在日复一日的拍摄中悄然流逝。
《元十娘》的拍摄周期比预想的拉得更长。
杀青的日子仿佛一个悬在眼前的胡萝卜,看得见,却总差那么一点点才能咬到。
之所以这么说,是原定通告单上的杀青日一推再推。
第一次定下杀青日期时,剧组上下弥漫着一种近乎过年的喜庆气氛。
但是偏偏侯森源把之前的镜头翻出来看,有一些原本他满意的镜头,又忽地刺眼了起来,于是要求补拍。
第二次定下杀青日期时,他又突然找了编剧删改了某处剧情,于是又有些镜头需要拍摄。
类似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上演了三四次。
每一次“暂缓杀青”的通知下来,大家从最初的失望,到后来的无奈,最后几乎变成了某种麻木的默契。
副导演甚至苦中作乐地开玩笑:“我看侯导不是想拍戏,是想留下咱们,跟咱们过日子了。”
沈北乔也同样经历着这种期待、落空、再期待的心理波动。
和侯森源拍戏的这段日子,她觉得自己才算真的开了眼,什么之前没见过的都见过了。
但她还是比其他人都更盼望着真正杀青的那一天。
因为早在医院养伤的那段时间,她就已经通过闻妤,正式向剧组提出了一个特别的申请——
希望在剧组官方杀青后,能借用部分不涉及核心剧情的场地和布景,为她自己的粉丝举办一个小型的杀青见面会。
侯森源一直拖到川城之后才答应。
沈北乔倒也满足了,这个申请能通过,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侯森源极其注重片场的私密性,因为他觉得这关乎到观众进电影时的新鲜感。
一个电影平均时长不过90分钟到120分钟,每个镜头都是精华中的精华。
任何关键画面或造型的提前泄露,都会稀释最终放映时那份纯粹的震撼。
可能是一开始他还没见识到内娱代拍和私生的力量,所以片场的管理并不太严格。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坠马事件后,侯森源才悚然惊觉,剧组的保密工作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在剧组官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网络上就已经铺天盖地都是沈北乔坠马的图包甚至视频!
这让他感到出离的愤怒。
于是他雷厉风行地对剧组进行了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整顿,签署了更严格的保密协议。
虽然剧组里有他的核心团队,但也有大量临时招聘的人员,鱼龙混杂。
至于已经暴露的沈北乔坠马妆造,在不久前,侯森源又特意让沈北乔换了一套截然不同的戏服,发型也做了微微的变动,重新补拍了几个骑马驰骋的镜头。
这就是侯森源的态度,他要确保最终呈现在大银幕上的每一个帧,都是观众未曾预料的新鲜画面。
也正因如此,他能同意沈北乔在杀青后带粉丝进入部分场地,堪称破例,足见他对沈北乔本人还是很认可的。
这次见面会,是沈北乔让团队联系后援会,通过公开报名、严格审核、随机抽取的方式,邀请了一小部分幸运的粉丝。
至于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原因很简单。
她想他们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不仅让粉丝们心惊肉跳,也让沈北乔在疼痛和寂静中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谁才是真正毫无保留支持她,牵挂她的人。
因为长期扎根在剧组拍戏,她与他们线下相见的频率已经大大降低。
她想当面告诉那些为她牵肠挂肚的人:“我很好,别担心了。”
也让他们亲眼看看已经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的她。
终于,在一个天光澄澈、远山含黛的傍晚,拍摄现场异常安静。
侯森源久久地盯着监视器里刚刚拍完的空镜,那是“元安”的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的房屋檐角。
檐角下坠着檐铃,随风飘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故事已然落幕。
他沉默着,沉默着。
全场没有人敢出声,都在等待着,不知道导演又会找出什么需要重拍的理由。
良久,他站起身,拿起旁边的话筒,沙哑着嗓子,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整个片场:
“好。可以了。”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全场每一张熟悉又疲惫、带着期盼与紧张的脸庞,仿佛要将这一切刻入脑海。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缓缓宣布:“《元十娘》——杀青!”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钟。
随后,巨大的、如雷般的欢呼声和掌声猛地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庭院!
工作人员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互相拥抱、击掌,有人甚至激动地跳了起来,笑声和如释重负的感叹交织在一起。
沈北乔也站在人群中,身上还穿着戏服。
听到宣告的瞬间,她先是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这场漫长的跋涉真的抵达了终点。
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与轻松感同时席卷了她——
就像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猛然松开,短暂的失重后,是彻底放松后的微微疲惫与恍惚。
几个月来,元十娘的灵魂仿佛与她共生。
此刻骤然抽离,她突然觉得身体里某个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留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躯壳,站在喧闹的欢呼声中,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远方的天,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泛起湿润的痕迹。
《元十娘》剧组,堪称她从业生涯以来,最为“命运多舛”的一个剧组。
她受伤,流泪,据理力争,时常崩溃。
可告别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依旧还是这么的不舍呢。
她转过头,望向监视器旁的侯森源,连这个大魔王看起来都和蔼可亲了些。
被自己逗笑,她摇了摇头。
抬起手,沈北乔轻轻抚摸了一下戏服的衣袖。
“十娘,就到这儿了。再见。”
顿了顿,她的声音更轻,“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