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总是短暂的，好像是世界上不变的铁律。
九月就这样携着微凉的风悄然而至，转眼到了中旬，金鸡颁奖的日子就到眼前。
还没有感觉自己休息了多久的沈北乔，此刻已经拖着行李，登上了飞机。
本届金鸡奖和往年一致，坐落在厦市。
江临飞厦市，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沈女士，您好，头等舱这边请。”空姐笑容温婉，侧身指引。
沈北乔微微颔首，回以微笑，然后拖着小巧的登机箱走了进去。
舱内环境静谧，光线柔和。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正要弯腰落座，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靠窗的位置。
一个穿着剪裁深灰色衬衫、背影挺拔的男人，正将一件黑色背包放入密码锁行李柜中。
那熟悉的轮廓，让她微微一怔。
“林导？”她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唤道。
男人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将柜门咔哒一声摁紧锁死。
他转过身来。
果然是林少白。
四目相对的刹那，林少白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了惊讶，很快又湮没在了更多的情绪之中。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一下裤缝，将目光侧了一点，避开了眼神，落在沈北乔明艳的脸上，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她的名字：
“沈北乔。”
“真巧。”她唇角漾开恰到好处的笑意，漂亮的眼眸专注地望向他，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意外，“没想到和林导同乘一班。”
林少白微微颔首，嘴角极其克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是巧。”
两人各自在舒适的航空座椅上坐下，中间隔着宽敞的过道。
机舱内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刚才短暂的交谈声彷佛成为了错觉，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沈北乔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目光投向舷窗外。
陆续登机的旅客中，她看到了助理小孙和陈阳低声交谈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们，却倏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与田诺的那次谈话。
林少白没有吧？
她那样问田诺了之后，再度遇到林少白，她竟一时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了。
一旁的林少白则将自己更深地陷入座椅的包裹中，目光平视前方虚空，眉心微蹙，似乎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他不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北乔，但那都是创作闲暇时的臆想。
是的，他归为臆想的东西，竟在此刻，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成了真。
要说些什么吗？好久没见，你似乎更漂亮了。
好尴尬。
《旗袍》很好看，我有去电影院看，你的演技又进步了。
太官方。
说些什么啊？
林少白的手指在扶手上无声地敲击了一下。
“这次金鸡，”林少白的声音在安静的机舱里响起，“你的机会很大。”
沈北乔闻声，侧过头，发现林少白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看着前方，像对着空气讲话。
这样的错觉让她暗自觉得好笑，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谢谢林导。”
然后又有些好奇的说道，“林导，我们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跟我说客套话吧，为什么说我的机会很大呢？”
即使是业内，每个具体的职业也有自己不同的评判视角。
金鸡的评委会中也有许多导演，可能和林少白的视角会差不多。
“金鸡近年的风向，有些难以捉摸。但综合来看，更倾向于将奖项赋予年轻的面孔，新生的力量。”
林少白淡淡道，“电影界众星闪烁、大师辈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需要新的星辰点亮夜空，昭示着大陆影坛仍有蓬勃的生命力。
即使没有，也可以造出来，总之，告诉大家，大陆电影界仍有新星诞生。
林少白微微侧过头，“但是过去几年，电影实话说都挺烂的，金鸡怕硬捧人上去，被舆论骂水，毁了自己的含金量。”
“于是只能保守选择那些在艺术性上足够突出，但大众认知度可能不够高的作品。”
“就这样，舆论也不是很支持。”林少白顿了顿，“所以，《旗袍》拍的挺好的，金鸡……”
说到这里，林少白停了下来。
但沈北乔还是懂了言下之意。
《旗袍》是所有提名影片里商业价值最高的，沈北乔也是影后提名里最年轻的那一位，不论是年龄还是资历。
她，可能就是金鸡最想找到的那个平衡点。
沈北乔心下思量，面上却变了个神态，一丝带着狡黠的调侃笑意浮上唇角。
“看来林导把我这次得奖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别的作品不太符合市场需求上了？”
林少白闻言，脸上升起一丝茫然，他终于侧过头，把视线落在沈北乔身上。
说错话了吗？
“不是的。”
他停顿了一秒，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你很好。”
“在我眼中，你的表演，值得那座奖杯。无关风向，无关市场。”
沈北乔的笑意僵了一下。
本来只是想打趣一下，突然得到林少白这么正式的回复，还是份量很重的夸奖，于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得按照本能微笑着点头说了谢谢，然后低下了头。
机舱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带着一些微妙的东西，和上一次不太相同。
两个小时的航程，在各自的心绪起伏中悄然流逝，竟显得格外短暂。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停靠。
提示音响起，乘客们纷纷起身。
林少白和沈北乔默契地没有立刻动作，安静地坐在原位，等待着人流散去。
直到舱内渐渐空旷，林少白才从容地站起身，拿起已经取出来的背包，随意地单肩挎上。
他侧过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身旁刚站起身的沈北乔身上。
“是住华尔道夫吗？”
沈北乔理了理衣摆，抬头看向他，“嗯，主办方给订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哦，是这样。”林少白点了点头。
他脚步微动，似乎准备往前走，却又在迈出一步前顿住，身体微微侧向她，用一种仿佛临时起意的语气提议道：“那要一起过去吗？”
沈北乔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指了指经济舱的方向：“我可能得和团队一起走。”
“嗯，没关系。”
林少白点点头，单肩背包的那一边，手捏了捏包带，说道，“那就酒店再见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朝着舱门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