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裁缝铺的后堂。
红木案台上，照亮了台面上摊开的几片宝蓝色织锦缎料子，被珠针固定着，细密繁复的缠枝暗纹在光线的照耀下竟隐隐有种流动感，好似活了一般。
冯静站在案台前，她已经年逾古稀，背脊却依旧挺得很直。
她灰白的发髻纹丝不乱，身着自己做的旗袍，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握着剪刀，正沿着案台上铺开的牛皮纸进行裁剪。
沈北乔站在旁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冯静纷飞的手上。
她站得有些久了，肩颈处开始泛起细微的酸胀感，但却不敢把背塌下。
沈北乔早上刚到这，冯静就领着她换了一身旗袍。
这旗袍是一条素色的旗袍。
令沈北乔惊讶的是，这条旗袍竟然和她身体贴合的严丝合缝，显然是特意为她做的准备，冯静并没有问过她的身材尺寸。
沈北乔猜测冯静应该是只凭借一些自己的活动视频目测得出了她的身量，可见功底了得。
之后，冯静领着来她工作间看她制作旗袍，期间一句话都没和沈北乔说。
沈北乔想开口，就会被她瞪回去。
老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古怪脾气，沈北乔也不恼，一次尝试无过后，就乖乖站在一旁看，认真地记得冯静的每一步动作。
但制作旗袍可不是什么很快就能完成的事情，光是裁片这一步，沈北乔已经看了不知道多久了。
这些天的疲惫让她忍不住放松了一下站姿。
但冯静看似没有看她，却能精准的捕捉到沈北乔的懈怠。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脆响，冯老师傅右手边的戒尺就精准的落在沈北乔的背上了。
沈北乔这时候有些恼了，戒尺打人是实打实的痛，尺子落下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许是看到了沈北乔眼睛里的不解，冯静说出了在工作室的第一句话，“塌了。”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就像她的人一样严肃，“你要学制作旗袍，就得给我记住，旗袍不是衣服，是你的第二层皮肤。”
“骨头歪一寸，布就歪一尺。”
她一字一顿，说的很慢，“你是要卖旗袍的，自己穿旗袍都没有能穿出美人韵味的仪态，别人怎么会愿意买你旗袍呢？”
“肩膀，给我沉下去，沉到脚后跟里去。”
见她这样说，沈北乔的不忿也散去了。
立刻把刚才松懈的肩胛骨向后收紧，然后学着冯静的话向下沉坠肩膀。
冯静就这样盯着她，然后拿起戒尺不轻不重地点在她的肩膀，腰部和小腹。
“这里，塌下去一点。弱柳扶风，弱柳扶风，你硬成这个样子？”
“哎呀，这里怎么这么软，不能没有力！想想春风里的垂柳，是柔韧，不是软弱！”
“你这个小腹，站起来收着，坐下来更要警觉，旗袍最讲究线条流畅，一丝多余的起伏都不行。晓得了伐？”
沈北乔被搞得要疯，她自诩体态还可以，但是在冯静这里显然要挑的毛病太多了。
此后，为了不再挨说，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再也不敢放松。
这样一站，就从早上八点站到了下午五点，冯静就打发她走了，期间沈北乔连一根针都没碰到。
沈北乔看了冯静的手法，还想实践一下，都没有机会。
“学的怎么样？怎么这个表情？”
闻妤和小李他们会在这里陪沈北乔三天，见她适应后就会回去了，毕竟大家都有工作要做。
小孙则是会留下来，照顾一下沈北乔生活。
沈北乔上课时，他们也没事，就全当旅游了。
玩了一天回来，此时来接沈北乔的闻妤却发现她神情恹恹，有些惊讶。
“哎，老师傅真严厉，站了整整一天，”
沈北乔叹了口气，“针我还没碰着呢，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也许是觉得我还不够格吧。”
“不知道韩山师傅又是什么性格？”
“天。”闻妤也只管按照沈北乔的吩咐给她牵线搭桥找人，韩山她是认识，但是这个裁缝师傅具体什么性格她一点都不知道。
“韩山的话你放心，他就是正常的性格，”闻妤说道，“不过他也很认真的哦，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放什么水。”
“……”沈北乔整个人蔫了下来，倒不是说她想韩山放水，反而她再让闻妤找师傅的时候就强调了一定要剔除那些因为性别不同就放低要求的师傅。
而是这旗袍学习确实给她的冲击有点大，跟她一开始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此刻她身累心也累。
闻妤把车开到饭店，一行人简单的吃了饭，稍作休息一下，就开车把沈北乔送到了韩山的武馆。
没有错，这一个月的学习完全就是无缝，沈北乔自己的安排，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要在有限的时间多加利用。
早上八点到五点进行旗袍学习，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进行武术学习。
当初制定的时候多么野心勃勃，现在就有多后悔。
但是自己选择的路，沈北乔是跪着也要走下去，咬咬牙，她走进了武馆。
……
沈北乔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最简单利落的训练服，正面对着一排沉重的沙袋。
她喘着粗气，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涨红。
“停！”韩山的声音不高，但冷硬，他五十上下，身形精悍，眼神流转间带着杀气。
“沈小姐，”韩山的目光扫过那微微晃动的沙袋，“架子是有了，但你这力道完全不够。再打一百下，骨头里那点劲给我榨出来！”
说罢，韩山走上前，面对着沙袋快速出拳，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沈北乔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一连串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嘭！嘭！嘭！”，然后眼前的沙袋就像暴风中握不稳的雨伞，飞了起来。
和刚刚在她手下只有一点移动，完全天壤之别。
“看明白了吗？”韩山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把所有力道都灌在拳头上，就这软绵绵的力道，你是要把敌人杀掉，还是跟敌人调情？”
韩山这边，因为除了基础的武术教学，沈北乔还想学习一些贴合人物形象的招式，所以在沈北乔的授意下，闻妤是有向韩山透露了角色大概的形象。
此时，韩山就拿角色在激她。
沈北乔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力吸了一口气，抡起胳膊，向前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