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早上,严振声的婚假结束了,周秉坤还是照常来严家叫严振声一起上班,严振声还是照常递给他两个鸡蛋。
“声哥,这我不能要了,你以前一个人我就厚脸皮收下了,可现在你家有嫂子了,以后还会有孩子,谁家东西来得都不容易。”
“磨叽个啥,东西来得容不容易我下午再跟你细说,现在煮都煮了,拿着。”
“拿着吧,秉坤。”郑娟也在一边劝。
她也不知道家里的东西来得容不容易,但行动跟自己男人保持一致总是没毛病的。
周秉坤推脱不过,三下五除二把两个鸡蛋吃了,出了门才小声问道:“声哥,你这鸡蛋是不是从小树林和废厂房那边买的?”
他也不傻,虽然做事一直循规蹈矩,但一些没那么保密的市井消息还是知道的。
“也可以这么说。”
“那以后我跟你一起去买,我自己出钱。”
每天多吃两个鸡蛋是有效果的,大家一起进的厂,干的同样的活儿,孙赶超眼看着瘦了,他却壮了。
周秉坤也不想为这么一个挣不了几个钱的工作早早地把身体累垮,他老周家又不缺钱。
他哥在兵团有工资,他姐在乡下花不了几个钱,他爸可是八级工,一个月大几十呢,他现在又不用养家,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自己拿着的。
“下午再说吧,到时候叫上赶超和国庆,我跟你们说件事儿。”
“成!”
严振声是准备拉一把这几个发小,好歹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不能因为他觉醒了、有挂了,就看不起朋友了。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他是来游历体验的,不是断情绝欲修仙的。
这几个老朋友都太坎坷了,受苦受难的一生,还真是符合人世间的常态,严振声都有点看不过眼。
在木材厂又是毫无波澜的一天,当然,这是他没有波澜,周秉坤的日子还是更精彩的。
涂志强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自己实践一下,又把大头问了个大红脸,涂志强也就越发觉得这个小伙子可爱。
下午下班后,4个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因为严振声的招呼,几人一起到了伊通河边。
这里空旷,周围上百米都没人,不会被人听到聊天内容。
“上班这几个月苦吧?”他虽然不抽烟,但给3人都发了一根,周秉坤没要。
“那还说啥了,苦不苦的你不也一样在干吗,还能不知道咋的,声哥你有话就直说呗,还整上开场白了?”
“哈哈,行,我直白点。国庆家条件稍微好点,现在还看不出啥,但赶超你眼看就瘦了,再干时间长了身体能受得了吗?”
“咋了,声哥,你有路子给我们换工作?”
“扯犊子,我要有那本事,就把汤姆丁赶下来,让你们轮流当厂长。”
“那你就再直接点呗。”
“行,我有路子能搞到肉和鸡蛋,你们要是愿意一起干,每个月至少挣个二三十,相当于多拿一份工资。
要是不想干,也可以用市场价从我这里买一点回去给自己和家人补补身子,我不要你们的票。”
计划经济时代,哪怕物资比较充沛的东北,每家每户每个月也就那么点供应,能有不要票的平价肉食,大部分人家都是愿意买的,每个月买几斤也不是事。
“这,这不是投机那啥吗?”已经化冻的伊通河奔腾向前,周秉坤却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好像又冻上了。
他是个老实孩子,对这种违法的事情本能害怕。
“是啊,有风险,所以你们好好考虑,不用急着回答我。”
虽然跟着挂逼完全没风险,但哪怕严振声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他们也不会信啊。
而且天助自助者,愿意担风险一起跟着干的,努力挣扎就想奔出个头的,才值得拉一把。
过了两天,周秉坤和肖国庆都没敢参与,但孙赶超决定赌一把。
他是没法了,穷则思变,光字片是吉春市的贫民窟,他老孙家又是光字片的贫民。
周秉坤和肖国庆虽然不参与,但还是接受严振声的好意,决定每个月买一点不要票的肉和鸡蛋。
严振声带着孙赶超就这么干了起来,他负责把东西从“供应商”那里取来,然后和孙赶超一起分销出去。
也不用天天干,三五天一次,一次卖个几十斤的肉或者鸡蛋,能挣个五六十块,按20%的利润归他俩,别的利润归上级“供应商”,他就给孙赶超分5块。
多了也不好,这就是个很合适的数字。但孙赶超第一次拿到手的时候,却是不敢相信。
“声哥,这,太多了吧?”
“多啥,咱事先说好的,拿着吧,日子就得有希望才有奔头。”
“有希望,有希望了!”孙赶超突然两行泪珠滚下。
18岁的小伙子,吃过了生活的苦,扛木头磨破皮都没哭,拿着5块钱哭了。
木材厂那种一眼能看到几十年的工作,哪怕现在看起来是铁饭碗,也没有那么好端。
“老疙瘩,你从哪儿来的鸡蛋?”周秉坤带着鸡蛋回家,李素华就奇怪了,票据和副食本都在她手上啊。
“这不我声哥嘛,他认识人,平价不要票的鸡蛋,每个月都能买几斤,我寻思不买白不买嘛,咋样,妈?”
“这样啊,是这个理儿,不买白不买。”人情社会嘛,干啥事儿都得找人,找对了人就能占点便宜,李素华也没觉得不对。
“这鸡蛋也不能久放,那我每天都给你卧个荷包蛋?”她还是很疼这个目前唯一在膝下的老儿子的。
“行啊,妈!”
孙赶超有了钱,没有全部攒起来,按严振声的建议给家人改善了伙食,主要是他自己,作为全家的顶梁柱,必须吃好点。
一个月下来,孙赶超不仅能天天吃鸡蛋,还能攒个三四十块钱,关键是没看见啥风险,肖国庆也就心动了,他家条件是比孙家好点,但都是光字片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于是,这个投机倒把小团体就变成了3个人,只有周秉坤还游离在外。
大头这个人,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惫懒,不遭大变或者不被狠逼一把,他是不会动一步的。
严振声也觉得,到目前这一步就可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