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时间,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在安全屋深处一个临时布置的、光线经过精心调整的隔间里,程野坐在一张简单的椅子上。他的脸上经过黑鹰小队中那位沉默寡言的“易容师”的妙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轮廓——肤色暗沉了些许,眉形被修饰得更加粗犷,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嘴角和下巴贴上了极薄的、改变肌肉走向的特殊材料,甚至连发型都做了临时的改变。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略带书卷气的普通大学生,与之前的程野判若两人。
他身上穿着准备好的、略显皱巴的普通夹克和牛仔裤,口袋里装着那份伪造的、几乎可以乱真的学生证和实习记者证。他的双手缠着干净的绷带(掩盖了真实的伤口),微微颤抖着放在膝盖上,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恐、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愤怒——这并非全是演技,劫后余生的真实感受是最好的催化剂。
司徒老先生(师父)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他留在主控室,通过隐藏的摄像头和麦克风观察着一切。但程野能感觉到师父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定海神针,给予他无声的力量。
时间到。
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胸前挂着某家知名都市报社的记者证,手里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他是师父安排的“自己人”,一位经验丰富、绝对可靠的地下记者。
“同学,你好,我是都市快报的记者,姓王。”王记者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声音温和,“谢谢你愿意接受采访。我们知道你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如果感到不适,我们可以随时停止。”
程野按照剧本,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我…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应该把真相说出来…”
“好的,那我们开始。”王记者打开录音笔,放在桌上,然后拿出笔记本,“你能简单描述一下,昨天晚上在市中心图书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吗?”
程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开始叙述,语速时快时慢,带着回忆的惊恐和不确定感:“我…我当时在三楼东侧阅览室查资料…大概九点五十分左右…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很大的响声,像是书架倒了…然后我就看到…看到几个人在追一个年轻人…那些人…他们动作很快,很凶…手里好像还拿着东西…不像普通人…”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恐惧:“那个被追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很害怕,拼命地跑…后来…后来他好像从消防通道的窗户跳出去了…我…我当时吓坏了,躲在书架后面,用手机…偷偷拍了一点…”
王记者适时地表现出关切和严肃:“你拍到了?视频还在吗?”
“在…在我手机里…”程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型号普通的手机(里面的视频是经过技术处理的、角度刁钻但能看清追逐场面的片段),递给王记者,“但我很害怕…他们…他们会不会找到我?”
王记者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了一下视频(当然是做样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同学,你提供的视频非常重要!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纠纷!你能描述一下追人的那几个人的特征吗?或者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程野努力回忆的样子(部分真实,部分加工):“他们…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动作很快,像…像训练过一样…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别让他跑了’…还有…好像提到了…‘清理干净’什么的…声音很低,我很害怕,听不太清…”
“清理干净?”王记者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声音提高了一些,“这听起来像是灭口!同学,你确定吗?”
程野用力点头,眼神中带着后怕和愤怒:“我确定!那个词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就是想杀了那个年轻人!”
采访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程野的表演天衣无缝,他将一个无辜卷入者、受到巨大惊吓却又心怀正义的年轻记者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所有的叙述都建立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只是隐去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核心秘密,并将对方的动机引向更可怕的“谋杀未遂”。
采访结束,王记者郑重地收起设备,对程野说:“同学,谢谢你!你非常勇敢!这件事我们报社会严肃对待,一定会深入调查,给你和公众一个交代!请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程野露出一个疲惫而感激的笑容:“谢谢…谢谢你们。”
王记者离开后,隔间里只剩下程野一人。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的每一秒,他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几乎在采访结束的同时,主控室内,司徒老先生对着麦克风沉声道:“素材已获取。启动‘惊雷’计划第一阶段。全网推送,匿名渠道,重点标签:#市中心图书馆追杀案# #疑似灭口# #神秘武装人员#。水军预热,引导舆论质疑警方‘黑帮火并’的初步定性。”
命令下达的瞬间,安全屋内的数台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早已准备好的新闻稿、经过处理的视频片段、带有引导性的评论,如同病毒般,通过层层加密和跳转的匿名网络节点,悄无声息地涌向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十分钟后,第一批带有#市中心图书馆追杀案# tag 的帖子开始在某些小众但活跃的论坛和社交媒体平台出现。
半小时后,话题开始发酵,视频片段被大量转发,质疑警方初步通报的声音开始涌现。
一小时后,话题热度呈几何级数攀升,几家有影响力的网络媒体开始转载相关“爆料”,更多“目击者”和“知情人士”开始“现身说法”,将事件描绘得更加扑朔迷离和骇人听闻!
一场席卷网络的舆论风暴,在当事人还懵然无知的情况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而猛烈地…点燃了!
安全屋内,司徒老先生看着屏幕上不断飙升的热度指数和汹涌的舆论浪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第一声惊雷,已然炸响!
接下来,该是…狂风暴雨登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