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尤其是入了秋，乳白色的雾霭缠在苍翠的松枝上，沾着昨夜凝结的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来，打在林砚的青布道袍上，洇出点点湿痕。
他站在观星台的边缘，指尖捏着一道刚掐好的清灵诀，目光越过漫山雾海，落在山坳深处那片终年被阵法笼罩的幽谷——陨星窟。今日是百年一遇的“星窍开”，窟内封存的上古星力会暂时冲破阵法桎梏，正是他这筑基后期修士突破金丹的最佳契机。
“林师兄，你等等我！”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清瑶提着裙摆快步跑来，怀里抱着个巴掌大的玉净瓶，瓶身上刻着细碎的云纹，正是她入门时师父赠予的法器。“我跟师父求了半宿，师父才答应让我跟你去陨星窟外围护法，你可别嫌我累赘。”
林砚回头时，清灵诀的微光刚好在指尖散去，他看着少女额角的薄汗，眼底漫开浅淡的笑意：“清瑶师妹的《青崖心法》已至筑基中期，周身灵气凝而不散，哪里是累赘？只是陨星窟内星力燥烈，你需时刻跟着我，莫要擅自触碰窟内的石笋。”
苏清瑶用力点头，将玉净瓶攥得更紧：“我晓得！去年张师兄就是贪摸了窟外的星纹石，结果灵气逆行伤了经脉，躺了三个月呢。”
两人说话间，观星台东侧的晨钟忽然响了，三长两短，正是秘境开启的信号。林砚不再多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青竹剑，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是他耗费十年修为炼化的本命法器。他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弹，青竹剑便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青光缠在他手腕上。
“走。”
话音落时，林砚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飘向山坳。苏清瑶紧随其后，玉净瓶在她掌心旋转，洒出一圈淡淡的白光，将周身的雾气驱散开来。
陨星窟外的阵法名为“七星锁灵阵”，是青崖山开派祖师所设。此刻阵法的光芒已从平日的淡金色转为炽烈的银白，七颗用陨铁打造的阵眼石悬浮在半空，彼此间连着细密的星力丝线，像一张巨大的网，将窟内的力量牢牢锁住。
林砚站在阵前，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青崖内门”四个字——这是他百年修为换来的资格，只有内门修士中修为达筑基后期者，才能在“星窍开”时持有此令进入陨星窟。
他将令牌按在阵眼中央，银白的阵法瞬间泛起涟漪，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缓缓打开，门后传来阵阵灼热的气息，夹杂着星力特有的清冽。
“师妹在外守着，若有异常，便按这个法诀催动玉净瓶，我会立刻感知到。”林砚将一道浅青色的法诀打入苏清瑶的玉净瓶，见她点头应下，才转身踏入石门。
刚进门，一股强劲的星力便扑面而来，林砚下意识地运转《青崖心法》，周身泛起一层淡青色的护罩。他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许多细碎的晶石，晶石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将通道照得隐约可见。
通道内的星力越来越浓郁，走到半途时，林砚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前方的星力似乎变得紊乱起来，隐约还夹杂着一丝不属于陨星窟的灵气。
他放缓脚步，青竹剑在手腕上微微震动，随时准备出鞘。转过一道弯后，前方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只见通道尽头的空地上，一个穿着外门修士服饰的青年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石壁上的一块紫色晶石。那晶石散发着浓郁的星力，正是陨星窟内特有的“星髓石”，对修士突破境界有极大裨益。
“外门修士不得入陨星窟，你可知罪？”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认出这青年是外门的赵奎，去年曾因偷练禁术被掌门将罚过，没想到今日竟敢私闯秘境。
赵奎猛地回头，看到林砚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将星髓石揣进怀里，站起身冷笑道：“林师兄倒是来得巧，不过这陨星窟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只有内门修士能进？我看你是怕我抢了你的机缘吧！”
林砚眉头微皱，他能感受到赵奎周身的灵气有些驳杂，甚至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显然是修炼了不正当的功法。“秘境规矩是祖师所定，你私闯已是犯戒，若现在交出星髓石离开，我可以不将此事上报掌门，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赵奎嗤笑一声，双手猛地结印，周身泛起一层黑色的雾气，“我苦修三十年，却连筑基后期都摸不到边，凭什么你们内门修士就能有这么多机缘？今日这星髓石我要定了，你若拦我，就别怪我对你动手！”
话音落时，赵奎猛地扑了上来，黑色的雾气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利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抓向林砚的胸口。
林砚眼神一凛，手腕轻抬，青竹剑瞬间出鞘，一道青色的剑光闪过，精准地斩在黑色利爪上。“砰”的一声，黑色雾气被剑光打散，赵奎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你的修为怎么会这么强？”赵奎满脸难以置信，他明明听说林砚只是刚达筑基后期，可刚才那一剑的威力，竟比筑基后期巅峰修士还要强上几分。
林砚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赵奎体内的灵气正在快速流失，显然那黑色功法对修士的根基损伤极大。“你修炼的是《噬魂诀》吧？此乃邪功，若再执迷不悟，不出半年，你便会灵气反噬而亡。”
《噬魂诀》是青崖山明令禁止的邪功，需以吸食他人灵气修炼，修炼者往往会因灵气驳杂而走火入魔。赵奎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林砚竟能一眼看穿他的功法。
“我……我也是没办法……”赵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资质差，再不快些突破，就要被外门淘汰了……”
林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百年修为，见过太多因急于求成而走歪路的修士，可道途漫漫，最忌的便是浮躁。“资质并非决定道途的唯一因素，我入门时资质平平，花了五十年才达筑基中期，可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总能有所收获。你若肯放弃邪功，我可以将我的修炼心得借你一观，助你稳固修为。”
赵奎愣住了，他看着林砚真诚的眼神，心里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知道《噬魂诀》的危害，可对修为的渴望让他无法回头。就在这时，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石壁上的晶石开始簌簌掉落，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星力扑面而来。
“星窍要全开了！”林砚脸色一变，“再不走，你会被星力撕碎的！”
赵奎看着通道深处那片越来越亮的银光，又看了看林砚手中的青竹剑，最终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星髓石扔在地上，转身就往石门的方向跑去。“今日之事，我记着了！”
林砚没有追，他捡起地上的星髓石，将其收入储物袋。星髓石虽好，但对他突破金丹并非必需，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陨星窟的核心——星窍台。
震动越来越剧烈，通道两侧的石壁开始出现裂缝，林砚不敢耽搁，足尖点地，身形如箭般射向通道深处。越是靠近核心，星力就越浓郁，空气中的灼热感也越来越强，他周身的护罩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光，若不是《青崖心法》擅长吸纳天地灵气，他恐怕早已被星力灼伤。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个巨大的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的顶部镶嵌着无数晶石，晶石散发着银白的光芒，将整个石窟照得如同白昼。石窟中央有一座圆形的石台，石台上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之间流淌着淡金色的星力，正是星窍台。
林砚刚踏上星窍台，石台便剧烈震动起来，符文瞬间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台中央传来，将他牢牢吸在台上。他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星窍台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能吸纳星力突破金丹。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他不再是在陨星窟的星窍台上，而是回到了百年前他刚入青崖山的时候。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少年站在观星台下，仰着头看着台上的修士，眼神里满是渴望。“师父，我想修仙，我想变得强大，我想保护我爹娘。”
台上的修士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资质太差，灵根驳杂，就算入了门，恐怕一辈子也只能停留在炼气期，何必浪费时间？”
少年咬着牙，跪在地上：“我不怕苦，我愿意每天多练两个时辰，我愿意去后山砍柴、挑水，只要能让我入门，我什么都愿意做！”
修士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既如此执着，便留下吧。但你要记住，道途漫漫，若心不诚，纵有天赋也难成大器；若心坚定，纵资质平平，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这次是五十年前，他刚达筑基中期的时候。
那时他卡在筑基中期已经十年，无论怎么修炼，修为都无法寸进。他坐在观星台上，看着漫天星辰，心里满是沮丧。“难道我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一辈子只能停留在筑基期吗？”
就在这时，师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林砚，你可知你为何无法突破？”
林砚回头，看到师父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坐在他身边。“弟子不知，请师父指点。”
师父将酒壶递给她，笑道：“你太急了。修炼如登山，你总想着快点爬到山顶，却忘了欣赏沿途的风景，忘了巩固脚下的石阶。你看看这星辰，它们在天上转了亿万年，从未有过一丝慌乱，因为它们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林砚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漫天星辰，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他一门心思追求修为的提升，却忽略了对《青崖心法》的理解，忽略了对道的感悟，难怪会卡在瓶颈。
景象再次变换，这次是十年前，他在下山历练时遇到了一伙山贼。
山贼们拿着刀，围着一个老妇人，脸上满是凶光。“把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老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她给孙子治病的钱。林砚当时刚达筑基后期，正急于寻找突破的契机，看到这一幕，他本想绕道而行，可当他看到老妇人绝望的眼神时，却停下了脚步。
“住手！”
他拔出青竹剑，三两下便将山贼打跑。老妇人跪在地上向他道谢，他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感觉到周身的灵气变得顺畅起来，之前卡在筑基后期的瓶颈，竟有了一丝松动。
“原来如此……”林砚站在星窍台上，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满是明悟。
百年修为，他曾执着于资质，曾急于求成，曾忘记初心。可道心并非只有苦修，更在于对“道”的理解——对执着的放下，对坚定的坚守，对弱小的怜悯。这些年的经历，早已在他心中埋下了道的种子，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星窍台中央的符文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股纯净的星力从符文之间涌出，缓缓注入林砚的体内。他不再抗拒，而是运转《青崖心法》，将星力引入丹田。
丹田内的灵气在星力的滋养下，开始快速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凝实。不知过了多久，丹田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一道金色的光团从灵气中凝聚出来，光团周围环绕着淡淡的星力，正是金丹！
“我突破了……”林砚感受着丹田内那股强大的力量，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百年问道，他终于从筑基后期突破到了金丹期。可他知道，这并非终点，而是新的开始。道途漫漫，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感悟要去体会。
就在这时，石窟外忽然传来苏清瑶的声音：“林师兄！你还好吗？秘境要关闭了！”
林砚回过神，看着星窍台上渐渐暗淡的符文，知道“星窍开”的时间即将结束。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手腕一翻，青竹剑化作一道青光缠在他手腕上。
他走到石窟门口，看到苏清瑶正焦急地站在那里，看到他出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林师兄，你突破了？我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变强了好多！”
林砚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温和：“嗯，突破了。走吧，我们该回山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观星台的路上，晨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松枝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苏清瑶叽叽喳喳地问着陨星窟内的情况，林砚耐心地回答着，偶尔还会指点她几句修炼上的问题。
走到观星台时，掌门正站在台上等着他们。掌门看着林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百年苦修，终成金丹，林砚，你没有让我失望。”
林砚躬身行礼：“弟子能有今日，全靠师父和掌门的指点，还有青崖山的栽培。”
掌门摇了摇头，笑道：“道途终究是要自己走的，我们能给你的，不过是引路罢了。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金丹期的考验，青崖山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林砚抬头看着掌门，又看了看远处的青崖山，眼底满是坚定。他知道，百年修为只是起点，他的问道之路，才刚刚开始。
风再次吹过青崖山，松枝摇曳，仿佛在为新的金丹修士庆贺。而林砚站在观星台上，望着漫天星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纵是道阻且长，终会抵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