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青崖山的风就裹着松针的冷意，刮过林砚的衣摆。他盘坐在观星崖的青石上，膝头摊着半卷《青崖道藏》，指尖凝着的一缕灵气却总在即将汇入丹田时散掉——这已是他卡在筑基后期的第三个月了。
百年修为，说长不长，在青崖山三千弟子里算不得顶尖；说短不短，至少比身边总爱追着他问东问西的苏小砚多了整整八十年。此刻那少年正蹲在崖边，手里捏着株刚采的青纹草，晃着腿喊：“林师兄，你今天灵气又散了！是不是昨晚又去后山查那灵气异动了？”
林砚睁开眼，指尖的灵气化作星点消散在雾里。他确实去了。昨夜子时，本该沉寂的后山突然飘来一缕异常的灵气，带着点陈腐的土腥气，却又比寻常灵气更醇厚，像埋在地下百年的老酒，刚冒头就没了踪影。
“别瞎猜。”林砚收起道藏，起身时衣摆扫过青石上的露水，“长老们说后山灵气稳定，许是我感应错了。”
“才不是！”苏小砚蹦起来，把青纹草塞进怀里，“我昨儿采药也闻到了，就在断魂涧那边，好像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你看我这草，本来快枯了，沾了点那灵气，又活过来了！”
他献宝似的把青纹草递过来，叶片上果然凝着颗晶莹的露珠，晨光一照，竟泛着淡淡的金光。林砚指尖碰了碰露珠，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比他平日里吸收的天地灵气更纯粹，却带着点不属于现世的沉滞感——像是……被封印了很久的东西。
“走。”林砚突然拎起苏小砚的后领，“去断魂涧。”
苏小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砚拽着往后山走。青崖山后山多险峻，断魂涧更是常年飘着瘴气，寻常弟子鲜少踏足。两人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越靠近涧底，那股陈腐的灵气就越浓，连周围的树木都比别处粗壮些，枝桠上挂着的苔藓都泛着青金色。
“师兄，你看那儿！”苏小砚突然指着涧底的一块巨石。那石头约莫两人高，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只是年代久远，大多已经模糊，唯有中央一块巴掌大的凹槽还清晰些，凹槽里积着的雨水正冒着淡淡的白气，灵气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
林砚走过去，指尖抚过石上的纹路。指尖刚碰到石头，就有一股力道猛地拽着他的灵气往石缝里钻，他下意识地想收力，却听见石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人憋了千百年，终于喘了口气。
“小心！”苏小砚突然喊了一声。林砚抬头时，只见巨石周围的地面突然亮起淡青色的光，光纹顺着石上的纹路蔓延，眨眼间就织成了一个半人高的阵图，阵眼正是那块凹槽。
“是聚灵阵。”林砚盯着阵图，眉头皱起来。聚灵阵是修仙界最基础的阵法，可眼前这个却不一样——寻常聚灵阵是往外散灵气，这个却是往里吸，而且阵纹里掺了些他从没见过的符号，像是在……封印什么。
他刚想伸手去碰阵眼，阵图突然亮得刺眼，林砚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竟站在了青崖山的山门口。
山门外站着个穿灰布衫的少年，背着个旧布包，手里攥着封推荐信，紧张得手都在抖——那是百年前的自己。
“林砚是吧？”守门的师兄接过推荐信，扫了一眼，“跟我来，先去测灵根。”
少年跟着师兄往里走，路过观星崖时，看见崖上站着个白衣修士，指尖凝着灵气，正对着朝霞练剑，剑光里裹着淡淡的金光，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师兄，那是谁啊？”
“是墨尘子长老，”守门师兄笑着说，“咱们青崖山最厉害的修士，据说已经快摸到金丹期的门槛了，你要是能拜在他门下，可有福气了。”
少年攥紧了布包，心里悄悄想：我也要像墨尘子长老一样，修出能裹着金光的剑。
画面突然碎了，林砚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断魂涧，苏小砚正摇着他的胳膊：“师兄！你刚才怎么了？一动不动的，我喊你都没反应！”
林砚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幻象里的温度。那是他百年前刚入青崖山的场景，也是他第一次听说墨尘子的名字。可墨尘子长老早在五十年前就闭关了，之后再也没出来过，青崖山的弟子都以为他已经坐化了。
“我没事。”林砚看向聚灵阵，阵图的光芒弱了些，凹槽里的雨水已经干了，露出底下一块淡青色的玉片，“刚才是阵里的幻象，应该是前人留下的。”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玉片抠出来。玉片刚离开凹槽，聚灵阵突然“咔”的一声，裂开了道缝，一股更浓的灵气从缝里涌出来，带着点熟悉的气息——和刚才幻象里，墨尘子长老剑光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这玉片……”苏小砚凑过来，指着玉片上的纹路，“好像和咱们藏经阁里那本《墨尘子手札》上的笔迹有点像！”
林砚心里一动，把玉片翻过来，背面果然刻着两个小字：墨尘。
“是墨尘子长老的东西。”林砚握紧玉片，突然明白过来，“这聚灵阵不是在聚灵，是在养着什么，而且是墨尘子长老亲手布的。”
他刚说完，聚灵阵的裂缝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林砚赶紧把灵气聚在掌心，护住苏小砚，却见裂缝里飘出一缕淡白色的魂体，魂体很淡，几乎要透明，却依稀能看出是个穿白衣的修士。
“终于有人来了。”魂体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十年。”
“墨尘子长老？”林砚惊讶地看着魂体。
魂体点了点头，飘到聚灵阵旁边，叹了口气：“五十年前我闭关冲击金丹期，却没想到走火入魔，眼看就要爆体而亡，只好用聚灵阵把自己的残魂封在这里，靠着阵法吸收的灵气吊着命，想等个有缘人，把我最后的东西传下去。”
苏小砚躲在林砚身后，小声问：“长老，您要传什么啊？”
“我这百年的修炼感悟，还有青崖山后山的一处秘境。”墨尘子的魂体看向林砚，“刚才你能通过幻象的考验，说明你道心坚定，而且和我有缘，这东西交给你，最合适。”
他说着，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灵气，往林砚眉心飘去。林砚没有躲闪，灵气钻进眉心的瞬间，无数信息涌了进来——有墨尘子修炼时对灵气的掌控技巧，有他对筑基期突破金丹期的理解，还有一张秘境的地图，就在断魂涧的更深处，藏在一块瀑布后面。
“秘境里有我当年留下的几颗筑基丹，还有一本我写的剑谱，”墨尘子的魂体越来越淡，“你拿着这些，好好修炼，别像我一样，急着求进，反而走了弯路。”
“长老！”林砚想留住他，却见墨尘子的魂体化作星点，散进了聚灵阵里。阵图的光芒彻底暗了下去，只留下那块淡青色的玉片，还在林砚手里泛着微光。
苏小砚凑过来，看着林砚手里的玉片，眼睛亮晶晶的：“师兄，咱们现在去秘境吗？有筑基丹耶！我要是能拿到一颗，说不定就能突破筑基中期了！”
林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把玉片收进怀里：“先回去跟长老们汇报，秘境的事，得听师门的安排。”
他抬头看向断魂涧的深处，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听见瀑布的声音。百年修为，他一直卡在筑基后期，以为自己离金丹期还很远，可今天遇到墨尘子的残魂，拿到他的修炼感悟，突然觉得眼前的路清晰了很多。
苏小砚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想拿筑基丹的事，林砚听着，脚步轻快了些。风又吹过松针，这次却没了之前的冷意，反而带着点灵气的暖意，裹着他往青崖山的方向走。
他知道，这百年只是开始，往后的问道路还很长，但只要道心不变，总有一天，他也能像墨尘子长老一样，修出能裹着金光的剑，站在观星崖上，看着后来的弟子，眼里满是向往。
回到山门口时，晨雾已经散了，朝阳照在青崖山的牌匾上，泛着淡淡的红光。林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后山的方向，握紧了怀里的玉片——那是墨尘子长老的传承，也是他往后百年问道路的新起点。
“走了，小砚，”他对苏小砚说，“去见长老。”
苏小砚点点头，跟着林砚往长老殿走，怀里的青纹草还在泛着金光，像是在为这新的开始，添上了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