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掩体惊魂:混凝土下的生死场
混凝土碎块砸落的闷响像钝锤敲在颅骨上,余震在狭窄的地下空间里反复弹跳,卡沙甚至能清晰分辨出不同碎块撞击地面的音色 —— 大块的钢筋混凝土是 “咚” 的沉响,带着金属扭曲的尖鸣;小块的碎石则是 “簌簌” 的轻响,混着烟尘落在肩头,像某种不祥的虫类在爬。他抬手抹脸,指尖先触到一层细密的尘土,颗粒感顺着指缝往下滑,再往下便是雨水的湿冷,冰凉的液体裹着灰泥,在颧骨处积成一道浑浊的水痕,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里,激得他打了个轻颤。
三分钟前的巨响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伊斯雷尼国的 “铁穹” 系统拦截游击队迫击炮弹时,那种空气被撕裂的 “咻 —— 砰” 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蓝色的拦截焰光透过掩体通风口短暂照亮过黑暗,紧接着便是加倍凶狠的报复。三枚精确制导炸弹穿透掩体顶层的瞬间,卡沙正靠在墙角检查弹药,他亲眼看见头顶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像被巨人用手指碾过的饼干,原本拇指粗的钢筋弯成诡异的弧度,混凝土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带着尖锐的棱角砸向地面。
“咳…… 咳咳……”
黑暗中传来的咳嗽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轰炸后的死寂。卡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摸向腰间的战术手电,手指触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 不是害怕,是刚才冲击波震得神经还在发麻。手电开关按下的瞬间,光柱刺破弥漫的烟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可见的光轨,尘埃在光柱里疯狂舞动,像被惊扰的飞蛾。
光柱尽头,小约瑟蜷缩在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布满裂纹的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混凝土里。少年的左臂被掉落的石屑划开一道三寸长的血口,暗红色的血珠混着雨水,顺着小臂蜿蜒流下,在肘部积成一小滩,又滴落在积水里,晕开淡淡的红圈。但他的右手却死死抱着那挺缴获的乌兹冲锋枪,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咳嗽时都没松开分毫。
“没事吧?” 卡沙跪下去时,膝盖压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裤管上,冰凉一片。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小约瑟的左臂,避开伤口,指尖能感觉到少年肌肉的紧绷 —— 这孩子才十六岁,三个月前还是黎埠雷森郊区农场里跟着父亲喂羊的少年,现在却要在地下掩体里直面炸弹和死亡。
“卡沙哥,我…… 我没事。” 小约瑟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裹着一层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想把手臂往回收,又怕碰到卡沙的手,只能僵硬地挺着,“就是刚才石头砸下来时,有点懵。”
舍利雅紧跟着爬过来,膝盖在积水里划出一道水痕。她的迷彩服后背沾满了尘土和水泥灰,左边的裤腿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但动作却丝毫不见慌乱。她从战术背包里掏出急救包,拉链拉开时发出 “刺啦”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掩体里格外清晰。她先拿出酒精棉片,动作轻柔地擦去小约瑟伤口周围的血污,棉片碰到伤口时,小约瑟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忍一下,用止血凝胶会有点凉。” 舍利雅的声音像温水,带着安抚的力量。她挤出透明的凝胶,均匀地涂在伤口上,再用无菌纱布裹紧,最后用绷带一圈圈缠好,打结时特意留了些余量,怕勒得太紧影响血液循环。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看向卡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卡沙哥,我们被困住了。”
沙雷的声音从掩体另一侧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卡沙转头望去,只见沙雷半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军用罗盘,罗盘的金属外壳上沾着泥点,指针像疯了一样在盘面里打转,时而偏向东,时而偏向西,根本无法稳定。沙雷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混着尘土往下淌,他抬手抹了一把,却把脸抹得更花,只露出一双焦虑的眼睛。
“刚才的轰炸引发了塌方,我去查了入口和备用通道,全被堵死了。” 沙雷说着,指了指掩体深处的两个方向,“入口那边堆了至少两米厚的碎石,备用通道的钢筋都弯了,根本扒不开。”
参谋徐立毅蹲在沙雷旁边,膝盖上放着平板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紧锁的眉头照得格外清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掩体的结构图 —— 那是一张用蓝色线条绘制的电子图,上面标注着通道、仓库、休息室的位置,此刻不少地方都变成了红色的 “信号中断” 标识。
“这里是老城区的地下防空洞改造的,原本是英国殖民时期修的,后来游击队又加固过两次。” 徐立毅的声音很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凝重,“按图纸应该有三条横向通道,能连接到外围的废弃地铁站,但现在除了我们所在的核心区域,其他通道的信号全断了。我试着用无线电联系外围的队员,也没有回应。”
卡沙站起身,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四周。掩体的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有的裂纹宽得能塞进一根手指,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筋。地面已经积了半尺深的水,冰冷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上漫,没过脚踝时,那种湿冷的感觉像无数根细针,扎得皮肤发麻。他低头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在涟漪里扭曲变形,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看《易经》时说的 “坎卦”—— 两坎相叠,险上加险,这不正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吗?不仅被困在地下,还被水和死亡的阴影双重包围。
“越塔,无人机能派出去吗?” 卡沙朝着掩体角落喊了一声。那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紧接着,负责无人机研制的越塔从一堆设备后面探出头来。他的头发乱得像鸡窝,眼镜片上沾着尘土,却丝毫不在意,手里还拿着一个拆开的无人机零件。
“队长,小型侦查机还能用,但是……” 越塔爬起来,手里拿着无人机的控制器,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地面的电子干扰太强了,伊斯雷尼的‘天狼星’干扰系统应该就在附近,无人机飞不出掩体,只能在内部飞行。”
他说着,快步走到卡沙身边,蹲在地上开始组装无人机。那是一架巴掌大的微型无人机,机身是深灰色的,翅膀上还贴着一块小小的游击队徽章。越塔的手指格外灵活,捏着细小的零件快速拼接,偶尔因为光线太暗,他会把战术手电夹在下巴底下,眯着眼睛对准零件接口。几分钟后,他按下启动键,无人机发出轻微的 “嗡嗡” 声,缓缓升空。
机身下方的摄像头立刻传回实时画面,通过平板电脑显示出来。屏幕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清晰可见 —— 坍塌的钢筋像扭曲的蛇,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碎石块之间积着浑浊的水,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反光,像一片被凝固的黑暗海洋。无人机往前飞了一段,画面突然被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挡住,只能看到上方露出的一道窄缝,连光线都透不进来。
“全堵死了。” 越塔关掉无人机,声音里带着沮丧,“前面的通道至少塌了五十米,根本过不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里拉突然焦躁地踹了一脚身边的弹药箱,“哐当” 一声巨响,箱子里的子弹晃动起来,发出 “哗啦啦” 的声响。里拉是队里的机枪手,性子向来火爆,此刻他涨红了脸,呼吸粗重得像风箱,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我们得挖出去!给我炸药,我来炸开通道!”
“不行。” 徐立毅立刻否决,他抬起头,屏幕的微光映出他严肃的表情,“现在掩体结构已经不稳定了,刚才的轰炸已经让顶层出现了大面积裂痕,再用炸药只会引发二次塌方,到时候整个掩体都会塌下来,我们都会被埋在这里。”
利腊也跟着点头,他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把工兵铲,铲头上还沾着泥土。“而且火箭筒的弹头受潮了,我刚才检查过,有几枚弹头的引信已经进水,就算能用,也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 —— 通道太窄,爆炸的冲击波会反弹回来,伤了自己人。”
空气渐渐变得沉闷,像被一块湿冷的布裹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虑,有的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有的低头摆弄着武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还有的抬手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掩体顶部的裂缝还在往下渗水,水滴落在积水中,发出 “嗒嗒、嗒嗒” 的声音,像一把慢节奏的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卡沙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他不能慌 —— 他是队长,队员们都在看着他,如果他乱了,整个队伍就垮了。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父亲的身影 —— 小时候,父亲在村里的篝火旁教他看《易经》,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手指点在 “坎卦” 的卦辞上,声音低沉而有力:“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卡沙,你记住,水虽然险阻,却从来不会停滞不前,它始终奔流不息,不失其信。人遇到困难时,也要像水一样,守住本心,才能找到出路。”
就在这时,小约瑟突然开口了。他咬着嘴唇,声音一开始很小,像蚊子哼,后来见大家都看向他,才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卡沙哥,我…… 我刚才好像听到水流的声音。不是上面渗下来的那种‘嗒嗒’声,是…… 是更急的水流声,像小溪流一样。”
卡沙猛地睁开眼睛:“水流声?”
“嗯。” 小约瑟用力点头,手指指向掩体深处的一个方向,“就在那边,刚才轰炸停了之后,我就听到了,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又听到了好几次。”
卡沙立刻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 水滴的 “嗒嗒” 声、队员们轻微的呼吸声、远处可能是钢筋变形的 “咯吱” 声…… 除此之外,在掩体深处,隐约传来一阵微弱的 “哗哗” 声,像水流穿过管道,又像风吹过树叶,但比那更沉稳,更有规律。
“真的有水流声!” 沙雷也听出来了,他惊讶地抬起头,“我刚才太慌了,居然没注意到。”
舍利雅皱起眉,走到小约瑟指的方向,侧耳听了一会儿,又退回来:“这里离地中海不远,但地下水位应该没这么高才对,而且这水流声听起来不像是地下水,更像是…… 人工渠道里的水。”
徐立毅立刻拿起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老城区的地质资料。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泛黄的旧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文字。“你们看,” 徐立毅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老城区在英国殖民时期修过一套地下排水系统,当时是为了应对雨季的洪水,后来二战时被战火破坏了一部分,再后来就废弃了。根据资料,这套排水系统的主干道就在我们现在所在的掩体附近,说不定和掩体的某个通道相连。如果真有水流声,很可能就是排水系统的暗渠。”
卡沙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关掉战术手电,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缓缓说道:“大家先别慌,保存体力。越塔,你再启动无人机,沿着水流声的方向侦查,注意避开坍塌物;徐立毅,你结合地图,分析一下排水系统的可能路线,看看有没有通向外界的出口;舍利雅,你再检查一下受伤队员的情况,把急救包整理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里拉和利腊,你们清理出一块干燥的区域,把弹药和设备都搬到那里,避免受潮;沙雷,你和我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到水流声的源头。”
指令下达后,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黑暗中,无人机的 “嗡嗡” 声再次响起,队员们的脚步声、整理装备的 “窸窸窣窣” 声、偶尔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刚才的死寂。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有了神采 —— 虽然处境依然危险,但至少有了一个可能的出路,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