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叶哲的手很稳，没有松开的意思。黄嫣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动，也没有抽离。他们沿着江边慢慢走，夜晚的风带着水汽。 “陈叔应该还没睡。”叶哲看着前方，“他总说老年人觉少。” 黄嫣点头。“以前晚自习下课，总看见他在教学楼门口打理那些花。” 他们走到路边拦出租车。叶哲拉开后座车门，黄嫣先坐进去。他跟着坐进来，报出地址。司机应了一声，按下计价器。 车内很安静，电台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叶哲的目光落在窗外流逝的街景上。黄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被握过的地方还留着温度。 车程不长。下车时，叶哲抢先付了车费。黄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们站在路边，面前是熟悉的校门。福和中学的牌子在路灯下显得陈旧。叶哲走向值班室，敲了敲窗户。 陈叔推开窗户，露出缺牙的笑容。“这么晚还来学校？” “来看看蒲公英田。”叶哲说，“明天早上我们再来正式拜访。” 陈叔点点头，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田子等着你们呢。十年了，该有个结果了。” 他递出一串钥匙。“明天早点来，露水最重的时候最好看。” 叶哲接过钥匙道谢。陈叔关上窗户，值班室的灯暗了下去。 他们沿着校道往蒲公英田走去。路边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夏虫在草丛里鸣叫。叶哲的手心有些汗湿，但没有松开。 蒲公英田在教学楼后面，占地不大，但打理得很整齐。夜晚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叶哲松开手，走到田埂边蹲下。 “陈叔一直照顾得很好。”他轻声说，“比我当年种的那些好多了。” 黄嫣在他身边蹲下，手指轻轻拂过一朵蒲公英。绒毛在指尖颤动。 “你当年为什么选择种蒲公英？”她问。 叶哲沉默片刻。“因为它们看起来自由，实际上却很脆弱。风一吹就散，但总能找到新的地方生根。” 他站起来，向黄嫣伸出手。“明天早上来看吧，晨光下的蒲公英田才是最美的。” 黄嫣握住他的手站起来。他们的影子在田埂上交叠。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到了学校。陈叔已经等在田边，手里拿着除草工具。 “可算来了。”他露出缺牙的笑，“这田子等你们十年啦。” 晨露还没有干，蒲公英绒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阳光从东方斜照过来，给整片田镀上一层金色。叶哲和黄嫣并肩走在田埂上，鞋尖被露水打湿。 陈叔弯腰除草，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他的动作很熟练，小心地避开蒲公英的根茎。 黄嫣蹲下来，手指轻触一朵蒲公英的花茎。绒毛微微颤动，几颗露珠滚落下来。她抬头看向叶哲，发现他正从背后拿出什么。 那是一株系着红丝带的蒲公英。茎秆粗壮，绒毛饱满，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的。红丝带打成一个精致的结，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这是……”黄嫣的声音顿住了。 “当年错过的那株。”叶哲把蒲公英递到她面前，“我请陈叔帮忙留着的。” 黄嫣没有立即去接。她的目光从蒲公英移到叶哲脸上，又看向一旁的陈叔。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除草动作都停了。 “拿着吧。”陈叔开口，“这株等了你十年呢。” 黄嫣伸出手，指尖碰到蒲公英的茎秆。很结实，比她想象中更有韧性。红丝带拂过她的手背，触感柔软。 她接过蒲公英，小心地握在手里。绒毛在晨风中轻轻晃动，露珠闪烁着微光。 叶哲在她身边蹲下。“还记得毕业那天吗？我本来想把这株给你的。” 黄嫣点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丝带。“那天我看到罗薇在天台，就离开了。” “她是来告别的。”叶哲说，“之后就去北京了。这株蒲公英从一开始就是为你准备的。” 陈叔走过来，站在田埂上。“年轻人啊，总是想太多。喜欢就说喜欢，想要就去拿。你看这些蒲公英，等风来了就飞，从不犹豫。” 他指着黄嫣手里的蒲公英。“这株最特别。叶哲每年都来看它，系上的红丝带换了好几次，每次都打一样的结。” 黄嫣低头看着手里的蒲公英。红丝带的结打得很仔细，看得出是反复练习过的。 “为什么是红丝带？”她问。 叶哲没有直接回答。“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黄嫣点头。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丝带表面，布料很柔软，颜色很正。 陈叔笑出声来。“这小子偷偷问我什么颜色好看，我说红色喜庆。他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这个颜色的丝带。” 叶哲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 黄嫣握紧蒲公英的茎秆。“我很喜欢。”她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叶哲转回头看她，眼睛亮了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 陈叔拍拍手上的泥土。“你们慢慢看，我去那边除除草。”他眨眨眼，走向田地的另一头。 现在田埂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晨光越来越亮，蒲公英田里的露珠开始蒸发，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黄嫣举起手中的蒲公英，对着阳光仔细看。红丝带在光线下显得更加鲜艳，与白色的绒毛形成对比。 “谢谢你留着它。”她说。 叶哲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愿意收下。” 他们并肩站在田埂上，看着整片蒲公英田。晨风吹过，白色的绒毛轻轻摇曳，像是一片活动的光海。 黄嫣突然转向叶哲。“那天你为什么要道歉？” 叶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指的是那封道歉信。“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懦弱。明明注意到了你的心意，却不敢回应。” “因为罗薇？”黄嫣问。 “不全是。”叶哲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更多的是因为自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尤其是你的。” 黄嫣沉默了一会儿。她手中的蒲公英在风里晃动，几缕绒毛飘散开来。 “我也很胆小。”她终于开口，“那封情书，我犹豫了很久才敢写。交给林老师的时候，手都在抖。” 叶哲看向她。“如果当时我收到了，一定会去找你。” “然后呢？”黄嫣问，“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可能还是会错过。” 叶哲思考着这句话。阳光现在完全照亮了整片田地，露珠蒸发得很快。陈叔在远处哼着小调，除草的声音很有节奏。 “现在不一样了。”叶哲说，“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孩子了。” 黄嫣轻轻转动蒲公英，红丝带随风飘动。“时间改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没变。” 她突然松开手，蒲公英随着风飘起来，红丝带在空气中划出弧线。绒毛散开，像一把小伞飘向远方。 叶哲看着蒲公英飞远，然后转向黄嫣。“你放了它？” “它等太久了，该自由了。”黄嫣说，“而且最重要的部分已经留下了。” 她举起手，红丝带还握在掌心。 叶哲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握住黄嫣的手，手指轻轻拂过红丝带。 陈叔从田那头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放得好啊。蒲公英就是要飞才对得起它的名字。” 他看看叶哲，又看看黄嫣，点点头。“田子看完了，该回去吃早饭了。我老婆子做了粥，要不要一起来？” 叶哲看向黄嫣，用眼神询问。黄嫣点点头。 他们跟着陈叔离开蒲公英田，红丝带还握在黄嫣手里。晨光洒在他们身上，背影在田埂上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