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头逐渐升高。
陈留。
东门。
三团狼烟直直升起。
如同陈留最后的催命符。
城门下的家奴部曲已被全部缴械，茫然无措地或坐或站。
城头上，最后一批李氏士兵，默默地将红布条系上左臂。
那一点红色，在灰褐色的城墙背景和玄色衣甲映衬下，刺眼夺目。
李典最后看了一眼程昱摔死的方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城门内侧，用尽全身力气，暴喝出声。
“开城门——！”
声音如同炸雷，滚过城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早已守在绞盘旁、臂系红巾的数十名壮汉，齐声发喊，奋力推动巨大的绞盘。
铁链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沉重的包铁城门，开始向内缓缓洞开！
与此同时，控制吊桥的士兵砍断了绳索。
轰隆一声巨响，护城河上的吊桥重重砸落，激起漫天尘土。
城门外，原本空旷的野地，仿佛瞬间被从地下唤出的兵潮填满。
无数黑甲红缨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沉默而迅猛地涌向洞开的城门！
冲在最前的，正是马岱！
李典看着那汹涌而入的黑色洪流，看着马岱一马当先冲过吊桥，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随即又被更澎湃的情绪淹没。
他猛地拔剑，指向城内。
“李氏儿郎，随我出城，按令集结！”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瓮城一侧，原本堆放家奴兵刃的武库方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
只见数百名家奴，不知何时竟又重新拿到了兵刃，在一个疤脸头目的带领下，状若疯虎般冲向正在洞开的城门，试图去抢夺绞盘，或者直接去堵门！
“拦下他们！”
李典目眦欲裂，这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当即率领亲兵扑上。
但事发突然，眨眼间便冲破了第一道阻拦，眼看就要冲到绞盘附近！
一旦绞盘被破坏，城门无法完全打开甚至重新闭合，冲入城的人民军先锋就会被截断、夹击！
千钧一发！
咻——！
一支弩箭，从城门楼更高的角度，疾射而下，精准无比地钻入那疤脸头目的后颈。
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扑倒在地。
李典放下弓箭，大手一挥说道。
“肃清残敌！确保城门畅通，迎人民军入城！”
下方，马岱率领的第一波精锐，已经涌入城门通道，迅速清剿着零星的抵抗，向城内纵深冲杀而去。
与李典率领的李氏部曲擦肩而过。
双方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各自奔向自己的该去的地方。
在陈留东门，一面红旗迎风飘扬！
马岱率军冲入城中，城内的喧嚣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长槊一摆，身后黑甲洪流便如利刃般顺着街道向西卷去。
马蹄敲击青石路面的声响，汇成一道低沉的雷鸣，碾过陈留东城的街巷。
……
陈留
西门。
曹彰正嘶吼着指挥士卒向下投掷火油罐，金汁。
忽觉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杀声。
“怎么回事？！”
他心头一跳，厉声喝问。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爬爬上城头，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威王！东、东门……李典反了！东门大开！大队贼军自东门杀入，正朝西门杀来！”
“什么？！”
曹彰如遭雷击，猛地抓住城墙边缘，指节捏得发白。
李典……反了……！！！
李典怎么会突然反了？！
容不得他去细想其中缘由。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东门一开，陈留便是一个被撕开口子的布袋，人民军精锐自内冲击，城外大军猛攻不止……
“王爷！西门守军腹背受敌，军心已乱！”
副将的声音带着绝望。
原本城中只有十万士兵，连日猛攻之下，已经损失了一万多人。
而人民军则是有三十万大军，虽然攻城损失了一些，但是主力根本没有多少损失。
曹彰能够有胆气留在陈留，就是靠着城墙的保护。
如今城墙已经被人民军攻破，而陈留的兵力还比人民军少。
陈留的沦陷，现在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曹彰回头，只见西门守军的阵线已肉眼可见地动摇起来。
背后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分辨出那是不同于曹军口音的、短促有力的战吼。
城下人民军的攻势也骤然加剧，云梯上冒出的人民军面孔似乎都带着狰狞的狂热。
“顶住！给本王顶住！”
曹彰拔剑狂呼，声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他环顾左右，那张年轻而骄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仓皇的神色。
陈留若破，洛阳门户洞开，精锐大军损失殆尽。
大魏……难道真要亡于今日？
城西，一条较为完好的街道上。
荀攸的马车静静停在一处宅院侧门。
车帘掀起一角，这位形容清癯的谋士望着东面天空中隐约升腾的烟尘。
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丝深切的疲惫和果决。
他早知陈留难守。
虽然没有料到李典的叛变，但是程昱做出如此多天怒人怨之事。
还有陈留百姓如此不遗余力的支援人民军。
并且在人民军的训练下，短短时间，便有了一定的组织纪律性。
即使陈留众志成城，团结一心的守城。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陈留百姓在经过训练之后，也会加入到进攻陈留的队伍当中。
城外的人民军源源不绝，就算是耗，早晚也要把城中的曹军给耗死。
所以他早早的便做好的了逃离陈留的准备。
已秘密安排好了退路。
一名黑衣家将快步近前，低声道。
“先生，东门确已失守，李典打开城门，人民军在马岱的率领下向西急进，西门最多再支撑半个时辰，便要沦陷，车马已备好，按吩咐，走西门南侧那段旧下水道，出口在护城河外荒滩，接应的人已在彼处。”
荀攸点点头问道。
“威王何在？”
“仍在西门敌楼死战。”
荀攸闭目一瞬，在心中不断地盘算着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