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那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窝棚前的空地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江屿一个箭步上前,将还有些发懵的阿古猛地拉到自己身后,燧石短刀已然悄无声息地反握在手中,身体微躬,进入了完全的戒备状态。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遍扫过阿古刚才所指的那片空间。
那里,此刻看去,与屏障的其他部分并无二致。能量流光溢彩,缓慢而永恒地脉动着,隔绝着两个世界。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那无形的“一瞥”,都只是集体产生的幻觉。
“所有人,保持警戒,慢慢后退。”江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传入随后赶来的巴勒、小杰和莉莉耳中。
巴勒无声地移动到江屿的侧翼,手中的长矛微微下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包括头顶和脚下的阴影,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莉莉则紧张地攥住了随身携带的药囊,里面不仅有草药,还有应对紧急伤情的工具。小杰则第一时间掏出了随身记录板和炭笔,一边后退,一边飞快地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细节——时间、环境参数、所有人的主观感受。
毛球依旧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到莉莉脚边,而是弓着背,喉咙里的低鸣变成了断续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哈”声,死死盯着那片区域,仿佛那里潜伏着看不见的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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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到足够远,确认暂时没有直接危险后,团队立刻在窝棚入口处召开了紧急会议。
“不是攻击。”江屿首先定性,他收起短刀,但眉头依旧紧锁,“能量波动异常,灯盏闪烁,毛球的反应,还有阿古的感觉……都指向一点:我们被‘观察’了。”
“我同意。”小杰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微微发颤的笔尖暴露了他的激动(或者说恐惧),“监测数据显示,能量是被‘汲取’,而非‘冲击’。这是一种极其精准的能量操控,远超我们的技术水准。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阿古正在进行能量投射的区域。”
阿古这时才缓过劲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妈呀,那感觉……就像你半夜走小路,突然发现暗处有双眼睛盯着你,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冰凉冰凉的,没啥情绪,但就是……就是让你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他描述得绘声绘色,让莉莉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它为什么选择那个时候出现?是因为阿古的能量投射?”莉莉问道。
“很有可能。”小杰分析道,“阿古之前的尝试虽然……呃,缺乏艺术性,”他瞥了阿古一眼,后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但能量形态是独一无二的,充满了随机性和……噪音。或许,这种不可预测性,反而引起了‘它’的注意?”
巴勒沉声道:“是警告,还是好奇?”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不同的动机,意味着他们接下来要采取的策略将截然不同。
“无法判断。”江屿摇头,“但既然它做出了回应,无论是什么形式的回应,都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沟通’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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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前哨站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又充满探究欲的状态。没有人敢再轻易靠近屏障进行大规模的“艺术创作”,但各种监测手段被提到了最高优先级。
小杰重新校准了所有能量监测设备,重点记录屏障任何微小的能量涨落。巴勒加强了巡逻,但严令禁止任何队员单独靠近屏障核心区。莉莉则细心观察着毛球和周边动植物的行为,寻找任何间接的佐证。
然而,那个无形的“观察者”仿佛彻底消失了。屏障恢复了往日的“稳定”,能量曲线平稳得令人沮丧,毛球也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仿佛白天的惊魂一幕只是插曲。
直到夜幕降临。
负责夜间数据监测的小杰,在核对自动记录仪的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在傍晚那次异常能量凹陷发生前大约三分钟,仪器记录到一段持续了约十秒的、极其微弱且频率奇特的背景能量波动。这段波动与屏障的主体能量节律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独立的信号。
他立刻将这段数据提取出来,进行放大和滤波分析。当杂乱的背景噪音被去除后,一段清晰、简短、不断重复的脉冲序列呈现在他眼前。
“江哥!阿古!你们快来看!”小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众人立刻围拢到充当临时实验室的角落。屏幕上,那段被还原的能量脉冲序列,以一种简单的“长短长”模式循环着。
“这……这是什么意思?”阿古看着那抽象的波形,一头雾水。
小杰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看这个模式。短脉冲,停顿,短脉冲,停顿,长脉冲。如果我们将短脉冲定义为‘点’,长脉冲定义为‘划’……”
他在旁边的纸上飞快地写画起来。
短 - 短 - 长。
“· · —” 小杰写下对应的莫尔斯码符号,然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是‘U’!国际莫尔斯码里的‘U’!”
窝棚里瞬间一片寂静。
U?一个字母?这能代表什么?
“是‘You’(你)的缩写?还是某个单词的开头?”莉莉猜测道。
“或者是‘Unidentified’(未知)?”杨教授靠在床榻上,声音虚弱但思路清晰。
“也可能……就只是一个‘U’。”江屿缓缓开口,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那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巨大屏障,“一个最简单的标识,一个最初的问候,或者……一个提问。”
你是谁?
这个简单的字母,背后蕴含的信息量却巨大得可怕。首先,这证明“它”不仅拥有智慧,而且理解人类文明的编码系统!其次,它选择了用一种相对友好、非攻击性的方式进行首次接触!
希望之火,在每个人心中重新点燃,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回复它!”阿古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快!告诉它我们是啥!我们是朋友!是勤劳勇敢的孤岛基建小队!”
“不能贸然回复。”江屿制止了他,“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个‘U’是广泛播发的探测信号,还是针对阿古之前行为的特定回应。更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回复,才能既表达善意,又不会暴露我们的弱点。”
他看向小杰和小杰面前复杂的仪器,眼神锐利:“能定位这段信号的来源吗?哪怕是一个大致的方位?”
小杰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很难。信号太微弱,而且似乎是从屏障能量场内部透出来的,源头无法精确定位,就像……就像是从一整面墙上发出的声音。”
这个答案让刚刚升起的兴奋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知道了“它”在尝试沟通,却依然不知道“它”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手中刻刀不停的石根,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将刚刚完成的一件小雕刻,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莉莉。
莉莉接过,借着“毛导石”灯盏的光芒看去。那是一个简单的图案:一道波浪线(代表屏障),前面站着一个小人(代表他们),小人的面前,悬浮着一个清晰的字母——“U”。而在波浪线的后面,石根用极其写意的手法,雕刻了一个巨大的、笼罩在迷雾中的轮廓,轮廓的中心,是一个比之前所有雕刻都要复杂、精细的……眼睛。
图案的下方,他还刻下了一道箭头,并非指向屏障,而是指向他们脚下的大地,指向那座他们赖以生存的黑色高地。
石根抬起头,第一次,用他那沙哑而艰涩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模糊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音节:
“……等。”
它在等待。
等待他们的回应。
而他们的回应,将决定下一个到来的,是友好的“h”(hello),还是冰冷的“N”(No),亦或是……某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更深层次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