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泉眼营地紧锣密鼓地准备他们的“镜语外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将连日来笼罩在营地上空的不安,彻底推向了实质性的恐慌。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如同轻纱般缠绕在林间。负责早起生火的阿古,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走出山洞,一股带着露水清甜的凉意扑面而来。他像往常一样,走向堆放在篱笆旁的柴堆,准备开始日复一日的劳作。然而,就在这片近乎凝固的静谧中,一阵急促而尖细的“吱吱”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宁静。
这声音不同于毛球平时讨食时的撒娇,也不同于发现野果时的欢快,更不同于预警危险时短促洪亮的尖叫。这声音里浸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刻骨的焦急,一声接着一声,几乎不带喘息,听得人心头发紧。
是灰豆!毛球的那只小伙伴!
阿古瞬间睡意全无,好奇心驱使他蹑手蹑脚地凑到篱笆边,透过竹条的缝隙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只见灰豆不像往常那样机警地潜伏在安全的灌木丛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而是冒险跑到了离篱笆很近、几乎毫无遮蔽的空地上。它浑身原本光滑的灰毛此刻显得有些凌乱炸起,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它那双前爪,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刨着身下的地面,留下凌乱的划痕,同时仰着头,对着营地内部,尤其是江屿和莉莉通常居住的山洞方向,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嘿,灰豆,你怎么了?”阿古压低声音,隔着篱笆试图安抚,“冷静点,是被什么吓到了吗?是蛇?还是狼?狼已经被我们赶跑啦!”
然而,他的安抚如同石沉大海。灰豆的异常行为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看到他之后更加激动。它甚至开始用自己瘦小的身体,一次次地、徒劳地撞击着坚硬的竹条篱笆,发出“砰砰”的轻响,那奋不顾身的姿态,仿佛篱笆之内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山洞里的其他人。毛球第一个冲了出来,它显然也听到了同伴不同寻常的叫声。看到灰豆这副模样,毛球也立刻焦躁起来,它在篱笆内侧沿着边缘来回狂奔,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吱吱”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询问。它不时停下来,用头拱一拱跟上来的莉莉的腿,又扭头望向山洞深处,圆溜溜的黑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求助的意味。
“怎么回事?”江屿和莉莉披着外衣快步走出,脸上带着被惊醒的疲惫和疑惑。巴勒也紧随其后,老人深邃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篱笆外那只行为失常的小动物。
“灰豆好像…不太对劲。非常不对劲。”阿古连忙让开位置,语气沉重地指着外面,“它以前就算害怕,也只会躲起来叫几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简直像疯了一样。”
巴勒没有说话,他双手扶着篱笆,身体前倾,锐利的眼睛像鹰隼般仔细扫视着灰豆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炸开的毛发、颤抖的四肢、瞳孔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惧。他顺着灰豆不时飞快瞥向、又立刻惊恐移开目光的南部丛林方向望去,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声音低沉而肯定:“它在害怕。不是狼,也不是普通的捕食者。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它在逃命。”
就在这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灰豆做出了一个让空气都几乎凝固的举动——它猛地停止了撞击和尖叫,突然人立起来!两只小前爪不再刨地,而是拼命地、直直地指向南部丛林的方向!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拟人化动作:它猛地蜷缩起身体,剧烈地发抖,仿佛要缩进地里,然后用两只爪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这个动作,它反复做了多次!每一次,都伴随着从爪缝间漏出的、压抑不住的哀鸣!
“它…它是在告诉我们…南边有很可怕的东西?可怕到它连看都不敢看?”莉莉捂住了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前这超乎寻常的一幕,冲击着她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底线。
灰豆似乎从他们震惊和了然的表情中,明白他们终于看懂了。它的叫声变得更加急切,充满了“最后通牒”般的绝望,小脑袋点得像捣蒜,然后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南方。最后,它深深地看了篱笆内的毛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混杂着警告、诀别,还有无尽的恐惧。紧接着,它毫不迟疑地转身,化作一道灰色的影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钻回浓密的灌木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片微微晃动的叶子和萦绕在空气中的、令人心悸的余音。
营地陷入了一片死寂。薄雾似乎变得更浓重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毛球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奔跑,只是默默地蹲在篱笆边,望着灰豆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哭泣般的呜咽声,小小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灰豆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恐慌的“求救”与“警告”,比任何模糊的脚印或若有若无的窥视感,都更加真切、更加骇人。它用最原始、最直接的身体语言,跨越了物种的隔阂,向他们传递了一个冰冷刺骨的信息——南部丛林里,存在着某种让它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丛林小动物都感到极致恐惧、甚至连回忆都不敢的东西!而且,那东西可能正在靠近,或者…已经造成了某种它们能感知到的、毁灭性的威胁。
“连灰豆…连灰豆都吓成这样…”阿古咽了口唾沫,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南边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鬼东西?”
江屿的心情无比沉重,仿佛坠上了千斤巨石。石根语焉不详的警告、雷超越常人的危险感知、营地外围诡异的脚印、那挥之不去的被无形目光窥视的感觉、南方小队遭遇袭击后那片死寂的痕迹,现在再加上灰豆这用生命在演绎的、充满恐惧的肢体语言… 所有的线索,此刻都像一条条冰冷的铁链,牢牢地锁定了南方,锁定了那个被红圈标记的区域,锁定了那个未知的、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它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停留在推测层面的威胁,而是一个实实在在、能让整个丛林生态都为之战栗的“东西”。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们面对的,可能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江屿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雾气的空气,看向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密林与山峦,直视那恐惧的源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容置疑:
“准备一下,”他沉声道,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位同伴苍白而紧张的脸,“今晚,提前进行‘镜语’沟通。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