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那声撕心裂肺的“卧倒!!!”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营地内所有的恐惧和本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在瞬间压缩。
阿古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旁边一扑,狼狈地滚进了一个他之前因为无聊而随手挖的、用来存放备用柴火的浅坑里,脑袋重重地磕在坑沿,眼前金星直冒。
莉莉离山洞入口最近,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是向外跑,反而是转身连滚带爬地扑向山洞深处,那里存放着她视若珍宝的草药、实验笔记和烧制的陶器,潜意识里她觉得那里或许更安全,或者说,她无法舍弃这些心血。
巴勒的反应最为迅猛且精准。在那血色星辰亮起的瞬间,他野兽般的直觉已经拉响了最高警报。他没有卧倒,而是如同扑食的猎豹,身体低伏,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是寻找掩体,而是径直冲向——石根和另外两名俘虏!他知道,无论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混乱中绝不能让他们趁乱逃脱或造成更大的破坏。他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瞬间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石根和另外两名海盗俘虏死死按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覆盖住他们。
而被紧紧捆绑的独眼,此刻却露出了疯狂而扭曲的笑容,他仰望着那道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死亡曳光,独眼中充满了病态的期待和解脱,他甚至喃喃自语:“对…就是这样…净化…一切…”
江屿在吼出警告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没有选择完全卧倒,而是猛地蹲下,将身体重心降到最低,同时奋力将身边那面由莉莉制作、阿古操作的简陋“反光球”支架踢倒,让那乱七八糟的反光面朝上,这微不足道的动作纯粹是绝望下的徒劳挣扎。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撕裂夜空的橘红色轨迹,大脑飞速计算着落点——不是山洞正上方,但非常接近!很可能就在营地中央的空地区域!
“轰——————!!!!”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巨人用重锤狠狠砸在棉花上的钝响!“咚!!!”
紧接着,是泥土、碎石、断裂的木材和破碎物品被猛烈掀起、又四散溅落的噼里啪啦声。一股强大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浪,以落点为中心向四周迅猛扩散!
江屿感觉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撞在胸口,耳鸣瞬间响起,呼吸一窒,整个人被掀得向后翻滚了好几米,重重撞在山洞外的岩壁上,眼前一阵发黑。
阿古所在的浅坑帮他抵消了大部分冲击,但漫天的尘土和碎物还是把他埋了半截,他呛得剧烈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莉莉在山洞深处,只觉得整个山体都在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无数灰尘和小石子,她抱头蜷缩在角落,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巴勒死死压着身下的俘虏,感觉后背被飞溅的碎石打得生疼,但他纹丝不动,如同磐石。
当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过去,弥漫的烟尘稍稍散去,侥幸未被直接命中的众人挣扎着抬起头,望向爆炸中心。
营地中央,原本平整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直径约两三米的焦黑坑洞!坑洞边缘的泥土被高温灼烧得琉璃化,散发着袅袅青烟和刺鼻的硫磺气味。他们精心维护的篝火堆被彻底炸散,火星和灰烬四处飘飞。旁边阿古练习绳结的工具、莉莉晾晒草药的架子、堆放杂物的角落…全都消失不见,或者变成了散落一地的焦黑碎片。
幸运的是,没有人待在那个死亡圆心。
但不幸的是,灾难并未结束。
“咔嚓…哗啦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只见营地一侧那排用削尖树干制成的、他们赖以防御野兽的篱笆墙,在冲击波的摧残下,如同被巨人踩了一脚,从中断裂了一大段,碎木和藤蔓扭曲着倒在地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更糟糕的是,爆炸似乎引发了小范围的山体松动,山洞顶部一块不小的岩石在震动中剥离,“轰”地一声砸落在洞口附近,激起的尘土再次弥漫开来,虽然没有完全堵住洞口,但也让进出变得异常困难和危险。
营地,在他们眼前,几乎被瞬间摧毁了一半。防御设施报废,住所受损,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洗礼过。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烧焦物的混合怪味,死里逃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浮现,就被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所带来的绝望和冰冷所取代。
阿古从土里挣扎着爬出来,灰头土脸,他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焦坑和倒塌的篱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俏皮话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后怕的颤抖。
莉莉踉跄着从山洞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巴勒缓缓松开身下的俘虏,站起身,古铜色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灰土,他沉默地扫视着被破坏的营地,眼神锐利如刀,最终落在了那个罪魁祸首——独眼身上。
独眼依旧在笑,那笑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这就是杰克船长的力量!违抗者…唯有毁灭!”
江屿扶着岩壁,艰难地站起身,胸口依旧闷痛,他抹去嘴角因为撞击溢出的一点血丝,没有去看狂笑的独眼,也没有立刻去安抚受惊的同伴,他的目光,越过了弥漫的硝烟,再次投向了那片刚刚降下毁灭的、深邃的夜空。
那五颗排成五边形的“血眼”,在发动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光芒正在缓缓黯淡下去,如同消耗了巨大能量后陷入沉寂,最终,它们再次变回了原本若隐若现的“星星”模样,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它们带来的毁灭,却真实地烙印在了这片土地和每个人的心里。
江屿的心沉入了谷底。这不再是试探,不再是警告,这是精准的、毫不留情的清除打击。独眼发出的,很可能是一个“目标确认清除”的信号。而他们,泉眼营地,在对方眼里,已然是需要被“清除”的目标。
天空的“血眼”暂时闭上了,但谁知道它们下一次睁开,会是在什么时候?下一次降下的,又会是什么?
而他们,失去了篱笆的保护,山洞也岌岌可危,又该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孤岛上,面对来自地面未知生物和天空毁灭性打击的双重威胁?
生存的希望,仿佛随着那一道曳光,被彻底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