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日过后,泉眼营地的“工业生产”并没有立刻如火如荼地重新展开。原因很简单——“泉眼重工”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但极其磨人的技术瓶颈:打磨。
那把经过千辛万苦才锻造出来的铁匕首雏形,此刻正躺在江屿手里,像一块刚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形状奇怪的铁疙瘩。刃口参差不齐,厚的地方能当撬棍,薄的地方又容易卷刃,整体粗糙得连削个木棍都费劲,更别提发挥它作为武器的威慑力了。
“这叫匕首?”阿古凑过来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我看它像个……呃,有梦想的废铁。”
江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你来试试?看看是你先把它磨出刃,还是它先把你手磨出泡。”
阿古缩了缩脖子,讪笑着退后两步。他可是亲眼见过江屿拿着各种石头,对着这块铁疙瘩较劲了大半天,结果收效甚微,反而贡献了好几道细小的划伤给莉莉的草药粉。
打磨,是一项极其考验耐心和技巧的活儿。在没有砂轮、没有锉刀、甚至连块像样的磨刀石都没有的条件下,这几乎成了比锻造本身更令人头疼的难题。
江屿试过用各种石头:河边捡的鹅卵石太光滑,砂岩又太软,没磨几下自己就先掉一层粉。最后,还是巴勒从营地外围找来一种质地异常坚硬、表面带着细微颗粒的暗青色石头,才算找到了勉强可用的“磨刀石”。
但即便如此,效率也低得令人发指。江屿坐在山洞口的阳光下,手里握着那块暗青色石头,蘸着水,对着铁匕首的刃口,一下,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那声音,“刺啦……刺啦……”,听得人昏昏欲睡,进展却慢得像蜗牛爬。
阿古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开始打架。他试图帮忙,结果不是用力过猛把石头磨偏了,就是角度不对差点划伤自己,被江屿赶紧轰走,让他去检查陷阱有没有收获,免得他“匕首没磨好,先把自己给‘打磨’了”。
莉莉看着江屿那专注又带着点烦躁的背影,有些心疼。她端了一竹筒水过去:“江屿,休息一下吧,喝点水。这活儿急不来的。”
江屿接过水,道了声谢,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叹气道:“我知道急不来,但看着这东西,总觉得憋屈。明明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跨过去了,却卡在这最后、也是最磨人的环节上。”
“就像我以前在部落里学编织一样,”莉莉在他旁边坐下,轻声说,“最开始总是歪歪扭扭,怎么看怎么丑,急得直哭。但阿嬷告诉我,慢一点没关系,手要稳,心要静,每一根藤蔓都理顺了,自然而然地就好了。”她拿起江屿放在旁边的铁匕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粗糙的表面,“你看,虽然现在不好看,但它已经是‘铁’了,不是石头。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给它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
江屿看着莉莉温和而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那点焦躁慢慢平息了下来。是啊,从无到有,他们已经创造了奇迹。剩下的,不过是水磨工夫。
“你说得对,莉莉。”他笑了笑,重新拿起磨石,“是我想岔了。咱们‘泉眼重工’的第一件产品,必须得是精品,慢工出细活嘛。”
于是,“刺啦……刺啦……”的声音再次有节奏地响起,只不过这次,江屿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阿古检查完陷阱回来,只拎回来两只瘦小的、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林鼠,收获惨淡。他看到江屿还在那里跟铁匕首“死磕”,摇了摇头,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他盯上了那几根从海岸捡回来的、稍微直溜点的铁钉,想着能不能也打磨一下,做成鱼钩或者缝衣针之类的小玩意儿。
结果可想而知,在浪费了半天时间,成功地把一根铁钉磨成了更短的“铁桩”,并且再次贡献了手指上的几道血口子给莉莉的草药粉后,阿古彻底放弃了成为“打磨大师”的梦想。他深刻地认识到,有些活儿,真的需要老大那种“老僧入定”般的耐心。
就在江屿和阿古跟金属制品较劲的时候,莉莉则在进行着她的“生物制药”研究。她发现,那种绿色草药晒干磨成粉后,对细小伤口的止血效果确实不错。但她不满足于此,她想知道能不能通过别的方法,提取出更有效的成分。
她尝试用水煮,得到了一锅味道极其诡异、颜色像沼泽泥水的汤剂,她没敢试,只是小心地储存起来。她又尝试用“奶油坚果瓜”里提取出的油脂混合草药粉,制成了一种黏糊糊的药膏,涂抹在阿古贡献的伤口上,似乎清凉感更持久了一些。
这些实验大多以失败告终,或者效果不明,但莉莉乐此不疲。对她来说,这就像是在解开一个又一个自然的谜题,每一次尝试,无论成功与否,都让她对这座岛屿的植物资源多了一分了解。
而我们的毛球,在经历了短暂的“无所事事”和“围观打磨导致昏昏欲睡”后,终于被江屿赋予了一项新的、极其重要的“秘密任务”。
事情源于独眼。这个不安分的海盗俘虏,最近小动作越发频繁。不仅总是试图套话,有一次阿古甚至发现他似乎在用吃饭的木片,偷偷磨蹭绑着他的绳子。虽然那绳子足够结实,他一时半会儿磨不断,但这苗头很危险。
江屿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阿古和巴勒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于是,嗅觉灵敏、动作敏捷、且对陌生人始终保持警惕的毛球,就成了最合适的“特别监察员”。
“毛球,听着,”江屿把毛球带到山洞深处,离关押俘虏的角落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身,指着那个方向,压低声音,“看到那几个人了吗?你的新任务,就是暗中监视他们。特别是那个脸上有疤、话最多的家伙。如果他们有任何奇怪的举动,比如试图解开绳子,或者互相传递东西,你就立刻来告诉我,或者大声叫,明白吗?”
毛球歪着小脑袋,看着江屿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远处那几个被绑着的人影,似乎理解了这项任务的重要性。它的小耳朵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咕噜”声,像是在说:“包在我身上!”
于是,从那天起,毛球的日常多了一项内容。它不再总是腻在莉莉脚边,或者追蝴蝶玩,而是会选择一个既能观察到俘虏动向,又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有时是堆放的物资后面,有时是山洞壁的一个小凹陷里——趴下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就扫向独眼几人,眼神里充满了“职业监察员”的专注和审视。
独眼一开始并没在意这只小动物,但很快他就发现,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似乎总有一道无形的目光在盯着他们。他几次试图用剩下的食物碎屑引诱毛球,结果毛球只是不屑地瞥了一眼,然后……把碎屑旁边一只路过的倒霉甲虫给叼走了,完全无视了他的“贿赂”。
这让独眼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营地里无处不在的眼睛,连一只小动物都成了监视他们的哨兵。他那些小心思,在毛球“正义”的注视下,不得不暂时收敛了起来。
江屿发现,自从毛球上岗后,阿古汇报关于俘虏异动的频率明显下降了。他满意地揉了揉毛球的小脑袋,奖励了它一小块平时舍不得给的、烤得格外香的鱼腩肉。
“干得漂亮,毛球同志!继续保持!”江屿低声表扬。
毛球得意地甩着尾巴,三下五除二把鱼腩肉消灭干净,然后舔舔爪子,又迈着“专业”的步伐,回到了它的“监视岗位”上。
就这样,泉眼营地的日子,在江屿“刺啦刺啦”的打磨声、莉莉瓶瓶罐罐的捣鼓声、阿古偶尔咋咋呼呼的失败声、以及毛球无声却尽职的监视中,缓慢而充实地流淌着。
那把铁匕首,在江屿日复一日的“精雕细琢”下,刃口终于渐渐变得整齐、锋利起来,虽然离“吹毛断发”还差得远,但至少削起木棍来,已经能留下清晰利落的痕迹了。
希望,如同那把正在成型的匕首,在缓慢而坚定的打磨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变得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