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这才抬步走出阴影，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尚未散去的疑惑。
他确实早疑心手下人牵涉叶霜华之死，可“两拨人分头动手”的说法，却让他一时难以理清逻辑。
周珩安他沉吟片刻，上前一步道：“沈仵作所言极是，此案确有两拨人插手的可能。只是若真如此，其中关节倒有些说不通——若第一拨人想用‘青钢针’悄无声息地杀人，为何偏要留机会给另一拨人撒毒伪装？即便真要掩人耳目，也该知晓仵作验尸时，‘死后下毒’的痕迹根本藏不住。”
周珩安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直直看向沈逸之：“沈仵作，你方才提及‘青钢针’刻有印记，依你之见，这针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或是能顺着它查到些线索？”
沈逸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怯意，略一思索便拱手回道：“回周大人，这‘青钢针’虽在扬州铁匠铺常见，可‘李记’的印记却是独一份的——咱们只需挨家排查扬州城的铁匠铺，问清近期有谁买过带此印记的针，或许能锁定买主。至于那‘牵机草’毒，方才我便疑心它是前朝遗留之物，若真是如此，说不定与潜藏在江南的前朝势力有关。毕竟这毒在本朝早已禁绝，寻常人根本无从获取。”
五月末的扬州，晨光已褪去晨露的微凉，金灿灿地泼洒在州府衙门的青砖黛瓦上。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拂过，叮铃轻响，混着院外老槐树沙沙的叶声，倒让这断案的肃穆场合添了几分初夏的鲜活。
周珩安立于廊下，指尖无意识拂过腰间玉带，听沈逸之说完计策，他迎着暖光微微颔首，声线里带着几分赞许：“沈仵作思虑周全，此计可行。”
阳光落在他的衣袍上，织金纹样泛着淡光。他旋即转身，唤来候在阶下的亲信——那侍卫一身玄色劲装，肩上还沾着点晨行时的草屑。“你即刻带几人去查扬州城的铁匠铺，”周珩安语速放缓，目光扫过院外渐热的天光，加重了语气，“重点问‘李记’的青钢针，哪家卖过、卖给了谁，有半分线索都要立刻回报。”
亲信抱拳应下，脚步声踏过晒得发烫的青砖，很快消失在衙门外的长街上，只余下一阵扬起的轻尘，被风卷着散进阳光里。
周珩安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沈逸之，眉头微蹙：“前朝势力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断不可掉以轻心。你可有办法，进一步确认‘牵机草’之毒是否为前朝遗留？”
沈逸之垂眸沉思，指尖捻着腰间药囊的系带，日光落在他素色长衫上，映出几分沉静。
片刻后，他抬眼答道：“回大人，下官曾听闻京城太医院有位刘老医正，专攻历代毒物考证，尤对前朝秘毒颇有研究。若能将‘牵机草’的毒样封存妥当，快马送往京城请他鉴定，或许能有确切定论。”
“京城？”一旁的宋霁轻声重复，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怔忡。她下意识抬手，拂过鬓边银簪——是周珩安送的那一支。
院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槐树叶子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素白的指尖，却让她忽然想起皇城宫墙下的初夏，廊下的紫藤萝该是开得满架了。
她离开京城来这扬州，算来是好久了，此刻听见这两个字，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软，竟有些想念父皇案头的墨香，还有母后亲手做的莲子羹。
周珩安并未察觉她的失神，眼中反倒闪过一丝亮色，语气也轻快了几分：“甚好！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去办，务必尽快将毒样送往京城，不可耽搁。”
沈逸之刚要转身踏出衙门门槛，宋霁忽然出声：“等等！”
清脆的女声在晨光里骤然响起，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周珩安正低头理着官袍下摆的褶皱，闻声动作一顿；
沈逸之也停下了捻着药囊的手指，两人皆转头看向她，眼中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愣怔——方才她还望着院外槐树出神，此刻眉宇间却已凝了几分认真。
宋霁迎上两人的目光，指尖轻轻攥了攥袖口，声音放得略缓，却字字清晰：“你不必直接奔波京城，先去辰平王府一趟。”
宋霁她抬眼望向亲信，补充道，“将扬州城查案的情形、需送毒样鉴别的事一一告知王爷，他素来周全，自会为你安排好后续的快马与门路，断不会误了时辰。”
亲信闻言，先前因急着赶路而紧绷的神色稍稍松弛，他连忙收回脚步，再度抱拳躬身，声音比先前更显恭敬：“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