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晃了晃,将辰平王与宋霁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案上摊着叶霜华的卷宗,墨迹未干的供词还带着墨香,两人正对着凶手的行踪低声商议,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倒显得周遭的寂静有些反常。
“哐当”一声,刑房的木门被撞得直颤,周旭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靴子上还沾着牢里的泥泞,腰间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轻响。
周旭他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里的慌张像泼翻的墨汁,在眼底晕开一片混乱。
“辰平殿下!瑾乐公主!”他的声音劈了个叉,带着跑断气的嘶哑。
辰平王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花白的眉峰拧成个疙瘩,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案上的茶盏被他的怒气震得轻颤,漾出一圈圈涟漪。
宋霁已起身迎了两步,月白的裙摆扫过地面的草屑,她指尖微蜷,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烈:“可是周大人那边出了变故?”
周旭喉头滚了滚,才勉强把气喘匀些,声音却仍打着哆嗦:“回、回殿下,回公主……凶手、凶手跑了!牢里的狱卒,还有其他罪犯,全都被迷晕了,一动不动的!”
“什么?!”
两声惊喝同时响起。
辰平王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玉带勒得他胸腔发闷,他盯着周旭,眼里的震惊混着怒火,几乎要燃起来:“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跑?那些废物狱卒是死人吗?!”
宋霁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明明刑房里只有烛火与汗味,此刻却仿佛有股腐烂的腥气顺着门缝钻进来,直冲鼻腔——那是死亡的味道,与叶霜华尸身旁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案沿才稳住身形,指尖掐进木头里,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痕,眼底的沉静碎了,只剩下翻涌的惊涛。
风又从窗棂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矮下去,满室的光影瞬间暗了大半,像有什么无形的阴影,正顺着墙角悄然蔓延。
牢区的血腥味混着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宋霁话音未落已提步疾冲,月白裙摆在昏暗的甬道里扫过散落的稻草,裙角沾了泥污也浑然不觉。她指尖冰凉,方才那股腐烂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叶霜华临死前睁圆的双眼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绝不能让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
“阿霁,慢些!”辰平王在后头追了两步,看着小侄女单薄却急切的背影,花白的眉峰微蹙。往日里她虽聪慧却总带着几分娇憨,此刻绷着的侧脸线条里全是不容错辨的执拗,倒让他心头掠过一丝讶异,脚下却不由加快了速度。
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青石地面上,狱卒们横七竖八地倒着,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仰头张着嘴,腰间的佩刀摔在一旁,鞘身磕出了凹痕。
几间牢房的门都敞着,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合页上,里面的稻草被翻得乱七八糟,墙角还滚着吃剩的窝头,显然是仓促间遭了变故。
宋霁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最近的狱卒旁蹲下。她素日里连针脚都怕扎着手,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探向对方颈侧,指尖触到温热的脉搏时,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了些。
只见那民房狱卒眉头紧锁,呼吸匀畅,鼻孔里隐约有一些白色药粉,显然是中了迷药。
“只是晕了,暂无性命之忧。”她低声道,指尖却仍有些发颤——能在片刻间迷倒满牢狱卒,对方的手段未免太过利落。
辰平王已负手在牢房里踱了起来,目光如炬般扫过每一处角落。他摸着胡须停在一扇牢门前,木门上的铁锁掉在地上,锁孔里卡着半截细铁丝,显然是被人撬开的。
“哼,倒是有些小聪明。”他冷哼一声,踢了踢脚边的锁,又转身看向后墙,砖石缝隙里积着厚厚的灰尘,不像有撬动过的痕迹。
“公主,已查过五个狱卒,都是昏迷状态,属下已让人去请医官了。”周珩安大步走过来,玄色衣袍上沾了不少尘土,眼底满是沉郁。
宋霁抬眸看他,眉头拧成个川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医官稍后再议!立刻带人搜查周遭,墙角、通风口、甚至茅厕都别放过!凶手不可能凭空消失,定有逃脱的痕迹!”
宋霁她站起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水渍,溅起的泥点落在鞋面上,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死死盯着牢门外幽深的甬道,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凶手逃窜的方向。
风从牢顶的破窗灌进来,吹得墙角的蛛网簌簌发抖,也吹起宋霁额前的碎发,露出她眼底燃着的一簇火——这一次,她绝不会让线索断在这里。
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珩安请的老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进来,刚跨过门槛,眉头便猛地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睛里浮起几分凝重。他抬手在鼻尖扇了扇,脚步顿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
“李大夫,可是看出了什么?”宋霁最先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快步迎上前,裙摆扫过地上的稻草发出细碎的声响,眼底的焦灼又深了几分。
老大夫枯瘦的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朝周遭扫了一圈,沉声道:“这牢里……烧过迷烟。虽已散了大半,但残留的气息仍带着股子邪性,闻着就让人头晕。”他说着又皱紧了眉,仿佛那气味钻进了骨头缝里。
宋霁心头一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这么多狱卒和罪犯同时倒下,除了迷烟确实别无他法。
她望着地上横躺的人影,指尖微微发凉,暗自思忖:能悄无声息地布下这么大范围的迷烟,对方的心思定然缜密得可怕。
“带张山逃走的时间撑死不过半个时辰,”周珩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