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阵风过,芭蕉叶沙沙作响。宋霁的心跟着那叶片一起轻颤。她忽然想起吴林临行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不安的簌簌声。
“这件事后续你没有派人盯着吗?”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急切,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茶已经凉了,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周珩安终于抬眼看她,眸中似有暗潮涌动。
他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下颌线条在斜照里显得格外锋利。
檐角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晨雾尚未散尽,给这座江南小院笼上一层朦胧的纱衣。
周珩安坐在雕花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壁沿。杯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像他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周珩安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融进潮湿的空气里:“盯着了,只是......”指尖在杯沿顿了顿,“近期吴林一直没有出过那座院落,消息断了。”
窗外的芭蕉叶上滚落一滴露水,地打在石阶上。宋霁一袭素白的衣裙,立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周珩安的脸,似乎要剖开他每一寸表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照不进那双眸子。
周珩安被她看得喉头发紧。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白的指节上——方才摩挲茶杯太久,指尖都起了皱。茶香早已散尽,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萦绕在鼻尖。
“公主这般看着我,”他突然抬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是不信任我吗?”
宋霁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确实不信任他——即便探子传回的消息与他所言分毫不差。
庭前的花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混着晨间的潮气涌进来,却冲不散屋内凝滞的气氛。
周珩安的手还停在茶杯上。青瓷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清气,混着花圃里被打湿的花香,丝丝缕缕漫进窗来。
宋霁的目光终于从对面那人脸上挪开,落向窗外。檐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坠下一颗,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窗下那些花儿被雨洗得透亮,花瓣沉甸甸地垂着,倒像是攒了满眶的心事。
她执起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素白的指尖摩挲着温润的青瓷边缘,杯壁上凝着的水汽沾湿了指腹,带来一丝微凉。片刻后,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唇间溢出,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若有似无。
“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她抬眼时,眉尖已轻轻蹙起,那双往日里总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蒙着层化不开的雾,
“先前刚出事那会儿,他派的人跟得那样紧,恨不得把我周遭三尺地都翻个遍。可你瞧这些日子——”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茶盏沿画着圈,“都好些了,别说人,连个影子都没再露过。”
这话在心里盘桓了好几日,像根细刺,不扎人,却总在不经意间硌得她心神不宁。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蔷薇,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这太不像他的性子了。”宋霁她又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
周珩安那日他让吴林闭了口,原本是让宋霁少些负担,如今时间一久他忘却了这件事,却让她生了疑。
茶盏里的茶汤渐渐凉了,映着她眼底更深的疑窦,像这雨后未散的阴云,一时半会儿,怕是散不去了。
雨丝刚歇,廊下的风还带着湿意,卷得窗棂上的竹帘轻轻晃了晃。周珩安执盏的手微顿,目光落在茶汤里漾开的涟漪上,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臣斗胆问公主,所查之事,可有进展了?”
又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宋霁却未深思,方才盘桓心头的疑窦被这一问打散了些,她抬眸看向他,眼底还带着几分从沉思中抽离的清明:“确是查到些眉目。”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桌面,她坦诚道,“只是都算不得确切,不过是些零碎的影子罢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顿,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方才周珩安那句“所查之事”,听着寻常,细想却透着古怪。
宋霁她眉峰微挑,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雨后初晴时穿透云层的光,直直落在周珩安脸上——那双眼原本总含着几分温和的眸子,此刻凝着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怎知我在查什么?”宋霁的声音慢了半拍,尾音里缠上一丝怀疑。那日吴林在廊下逼她查访旧事时,明明特意支开了周珩安,可方才那话里的笃定,倒像是早就知晓内情一般。
她盯着周珩安的神色,看他眼帘轻垂的弧度,看他握着茶盏的指节是否收紧,心底那点刚被压下去的疑窦,又悄然浮了上来。
“不知,臣不知道。”周珩安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但很快他使自己声音恢复平缓,“只是这最近这么多事,大概都指向了铸币司案和前朝旧事。”
宋霁盯着周珩安,目光里的怀疑并未消散。她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双手抱臂,看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你这解释,太过牵强。”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周珩安心中一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起身,走到宋霁身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公主,臣确实不知您具体所查之事。但确实是,事事指向了铸币司案和前朝旧事,便斗胆猜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宋霁转过身,直视着周珩安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然而,周珩安目光坚定,没有丝毫躲闪。她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但仍未完全消除。“希望你所言属实。此事关系重大,若有隐瞒,休怪我不留情面。”宋霁冷冷说道。
周珩安连忙低头,拱手道:“臣不敢。”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宋霁的发丝,也吹散了屋内那一丝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