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策是在静室的檀木香里醒过来的。
他睫毛轻颤,首先触到的是苏青璃落在额角的指尖,带着法器特有的清冷却温暖的灵力。
睁眼便见她垂首看他,月白裙裾在烛火下泛着微光,眉峰微蹙:“墨寒的探脉术比寻常筑基期修士精微三倍,你体内吞噬系统残留的暗能虽已收敛,但他刚才的目光……”
“我知道。”林玄策撑着坐起来,掌心抵在腰间的黑色戒指上——那是系统的具象化形态,此刻正传来轻微的震颤,像在回应他的安抚。
他记得墨寒手指搭上来时,系统自动开启了屏蔽模式,可对方眼底那丝疑惑还是让他后颈发紧。
天极宗大比在即,这个傲慢的大师兄,显然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角色。
“李无尘来了。”苏青璃忽然侧耳,指尖点在他腕间的穴位上,一缕清凉灵力涌进来,“他用传讯符说有急事。”
话音未落,静室门被敲响,三声轻,两声重,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林玄策对苏青璃颔首,后者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他腰间的玉牌——那是青璃剑的新载体,化形后虽能长时间维持人身,却仍需定期回器灵空间温养。
李无尘进来时带着一身松木香,腰间玉牌上“执法”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反手关上门,从袖中取出半卷残图摊在案上:“你昨日在血煞战场捡到的碎片,我对照宗门禁地记载查了。”他指尖划过残图边缘的暗红符文,“这部分纹路,和血魂谷入口的封禁符阵有七分相似。”
林玄策瞳孔微缩。
血魂谷是天极宗千年封禁的绝地,传闻上古时期镇压过域外邪祟。
上一任守关人曾说过,邪祟入侵前总会在各世界寻找“锚点”,血魂谷……很可能就是他们在修仙界的锚。
“我查过近三月宗内失踪的外门弟子,共十三人,最后出现的地点都在血魂谷附近。”李无尘压低声音,指节叩了叩残图上的血色爪痕,“你说那邪祟附灵伪装成长老,我猜他要的不只是吞噬气运,是想借血魂谷的封禁漏洞,引更多邪祟进来。”
林玄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戒指,系统投影的虚影在他识海浮现,机械音里带着几丝兴奋:“检测到关键线索,建议吞噬邪祟本体分身可获得坐标信息。”他抬眼与李无尘对视,两人同时开口:“设局。”
李无尘笑了,眼底闪过锋芒:“大比第三轮,我会以执法长老的身份调走血魂谷附近的守卫。你在演武场用焚心剑意造势——那邪祟附灵之前吃过你火焰剑气的亏,必定会按捺不住来探查。”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这是我私藏的‘引魂铃’,能模拟血魂谷的封禁波动,足够引他现身。”
林玄策接过铜铃,触感冰凉。
他想起昨夜与邪祟交战时,对方那声夹杂着痛苦与贪婪的嘶吼,想起上一任守关人被邪祟啃噬时,最后递给他的守关令。
指节渐渐攥紧,青铜铃在掌心压出红痕:“就定在大比决赛,我与墨寒对战的时候。”
大比当日的演武场人声鼎沸。
林玄策站在第三层擂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宗门弟子,耳中是此起彼伏的议论——“那林玄策不过是三个月前入门的外门弟子”“听说他在血煞战场杀了三阶妖狼”“墨寒师兄可是结丹中期,他拿什么打?”
苏青璃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墨寒的天极裂空掌已练至小成,掌心有雷纹,注意他左掌第三指的弧度,那是蓄势的征兆。”她的语气难得带了丝紧张,“系统扫描到他体内有一丝邪异暗能,和那日血煞战场的气息相似。”
林玄策瞳孔微缩。
他想起昨夜李无尘说的“十三名失踪弟子”,想起墨寒昨日探脉时那丝隐晦的心悸——难道这个傲慢的大师兄,也被邪祟盯上了?
“林玄策,接招!”
墨寒的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身影如鹤,凌空跃起,左掌凝聚的青色灵气化作裂空之势,掌风掠过之处,擂台石砖寸寸崩裂。
林玄策不退反进,青璃剑出鞘,剑尖腾起赤金火焰——那是他融合了焚心剑意与吞噬系统暗能后的新招,火焰里隐约流转着黑红纹路,像极了那日血煞邪祟的气息。
“这是……焚心剑?”台下传来惊呼声。
李无尘站在执法席上,指尖无意识扣住桌沿——他分明记得自己的焚心剑意是至阳至刚的纯火,可林玄策这一剑,火中带煞,竟比他的原版多了三分凌厉。
墨寒的瞳孔骤缩。
他的裂空掌已至林玄策面门三寸,却见对方忽然收剑入鞘,右掌抬起,掌心雷纹与他如出一辙!
那是天极裂空掌的起手式,他自幼练到如今,闭着眼都能分辨——可此刻从林玄策掌心涌出的灵气,竟比他的更纯、更猛!
“砰!”
双掌相击的气浪掀翻了擂台四周的幡旗。
林玄策倒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墨寒却踉跄着撞在擂台护栏上,胸口灵力翻涌如潮。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发抖的右手——方才那掌,分明是他的裂空掌,可为何威力比他施展会强五成?
“这不可能!”墨寒嘶吼着冲上来,腰间玉佩震得叮当响,“你偷学了我的绝学!”
“叮——”
一声清越的钟声突然炸响。
林玄策耳尖微动,这是天极宗“紧急停赛”的信号。
他转头望去,便见宗主站在主座上,面色沉如玄铁:“执法堂收到举报,称林玄策私藏禁书《黑魇录》残卷。”他挥了挥手,两名执法弟子快步上台,“现在当众搜查。”
林玄策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望着那两名弟子走向自己,余光瞥见角落处一道灰影闪过——是昨日在血煞战场见过的,邪祟附灵伪装的长老!
他突然想起昨夜与李无尘设局时,系统曾提示“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想起方才与墨寒对掌时,对方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暗能……
“找到了!”
一名执法弟子从他储物袋最底层翻出半卷黑皮残书,封皮上“黑魇录”三个血字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林玄策望着那本书,喉间发苦——他从未见过这东西,可储物袋的禁制分明是他亲手布的三重阵法,除非有人……
“林玄策,你可知《黑魇录》是记载邪术的禁书?”宗主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跟执法堂走一趟吧。”
林玄策被押着走下擂台时,余光瞥见那道灰影混在人群里,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忽然想起苏青璃方才在识海说的话:“那邪祟附灵的暗能波动,和《黑魇录》的气息很像。”
他心中一凛。
林玄策被两名执法弟子架着往演武场出口走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能感觉到那道灰影始终缀在人群边缘,像条吐信的毒蛇。
识海里苏青璃的声音急促:“《黑魇录》封皮有邪祟的血契印记,若被带回执法堂,他们能通过残卷追溯到你体内的系统波动!”
他喉结滚动,掌心的黑色戒指突然发烫——系统投影的虚影浮现在识海,机械音里带着锐芒:“检测到外来灵识入侵储物袋,建议启动‘灵魂灼烧’程序,3秒内销毁目标物品。”林玄策垂眸盯着被押在身侧的双手,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又松开,这是他与李无尘约定的“紧急变招”暗号。
“等等!”走在最前的执法弟子突然顿住脚,“这小子储物袋在发烫?”
林玄策心中一喜——那是他暗中催动系统,让储物袋里的引魂铃与《黑魇录》产生灵力对冲。
果然,下一刻“砰”的一声闷响,他腰间储物袋炸开一团黑雾,碎布片混着焦黑的残页簌簌飘落。
两名执法弟子慌忙后退,其中一人抬手要结印镇压,却见那些残页在半空中自行燃烧,火舌呈诡异的紫黑色,瞬间将“黑魇录”三字灼成飞灰。
“故意销毁证据!”押着他右臂的弟子低喝,手掌重重扣住他肩骨。
林玄策借势踉跄,余光瞥见李无尘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场高处的廊柱后,拇指与食指轻叩腰间玉牌——那是“按原计划”的回应。
暮色漫上屋檐时,林玄策被押进执法堂的青石小院。
两名执法弟子推搡着他穿过月洞门,院中央的铜灯树刚被点燃,暖黄灯火却照不亮正堂门后那道阴恻恻的目光。
“先关柴房。”为首的执法长老声音沙哑,林玄策抬头正撞进对方浑浊的眼底——那里翻涌着不属于人类的墨色漩涡,是邪祟附灵!
他差点笑出声,原来这老东西竟亲自来监守自盗。
柴房的木门“吱呀”合上时,林玄策听见锁扣落下的脆响。
他摸黑走到墙角,指尖在砖缝里一抠——早间李无尘借传讯符送来的“破禁符”正藏在此处。
符纸入手即暖,他将其按在锁头上,青芒闪过,锁扣“咔嗒”落地。
深夜的风裹着松涛灌进柴房。
林玄策贴着墙根往院外挪,经过正堂时,窗纸后传来低哑的私语:“那小子毁了残卷,可他体内的系统……”“必须今夜灭口,否则血魂谷的计划要黄!”
他猛地顿住。
原来邪祟附灵真正忌惮的不是《黑魇录》,而是系统!
林玄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转身往相反方向狂奔——他要引这老东西追出执法堂,那里有李无尘布下的困灵阵。
“哪里走!”
一声暴喝撕裂夜色。
林玄策回头,只见那执法长老的面皮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双眼泛着幽绿磷光,指尖长出半尺长的黑爪,直取他后心。
他早有准备,反手甩出三枚火雷——那是苏青璃用青璃剑灵力凝练的“离火钉”,专克邪祟暗能。
“嗤啦!”黑爪与火钉相撞,腾起阵阵青烟。
邪祟附灵发出尖啸,腐肉里渗出黑血:“你早知道是我?”
“从你在血煞战场故意放我走时,就知道了。”林玄策退到演武场后的竹林,这里竹叶上都沾着李无尘布下的“困灵粉”,“你需要我当引魂灯,可又怕我查到血魂谷的秘密,所以才用《黑魇录》污我名声,借机灭口。”
邪祟附灵的腐肉突然开始蠕动,竟膨胀成两人高的怪物,黑雾从七窍涌出,将竹林笼罩:“聪明的小子,可惜要死在这里了!”它挥爪扫断三根碗口粗的竹子,断竹挟着风声砸向林玄策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破雾而来——是苏青璃的幻影!
她手持青璃剑虚影,剑鸣如凤,精准斩在邪祟附灵的腕间。
那怪物吃痛缩回爪子,林玄策趁机欺身上前,掌心戒指泛起黑光——系统的吞噬能力全开,直接啃噬邪祟体内的暗能。
“啊!”邪祟附灵发出刺耳鸣叫,腐肉簌簌脱落,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能量体,“你、你竟能吞噬邪祟本源……”
“我是守关人。”林玄策的声音冷如玄铁,“所有侵害万界的东西,都该被吞噬。”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守关人秘纹,与系统共鸣的黑芒瞬间笼罩怪物。
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炸响:“吞噬成功,获得‘血煞丹经’完整篇章,解析出密语:‘星辰归位,黑曜临门,献祭万灵,重塑永夜’。”
林玄策的瞳孔骤缩。
他还未细想密语含义,便见那能量体突然疯狂挣扎:“你以为赢了?灭世者的棋局……早就布下了!”话音未落,它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只余下半块焦黑的玉牌落在地上,刻着模糊的星图。
“玄策!”
李无尘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
林玄策弯腰捡起玉牌,便见苏青璃的本体从他腰间玉牌里飞出,化作人形扶住他:“你的灵力透支了。”她指尖按在他背心,清凉灵力如溪流入体,“刚才那怪物的暗能里有空间波动,它可能还有分身。”
林玄策望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又摸了摸掌心的玉牌。
密语里的“星辰归位”与玉牌星图重叠,让他后颈发凉——难道天极宗的血魂谷,只是灭世者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先撤。”李无尘递来传讯符,“我已让弟子散布你畏罪潜逃的消息,明日天亮前我们去后山的藏剑峰汇合。”
苏青璃望着林玄策发白的脸色,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戒指:“系统提示需要吞噬值修复你的经脉,藏剑峰有座上古剑冢……”
林玄策将玉牌收进储物袋,抬头看向被黑雾染得浑浊的夜空。
密语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知道“黑曜临门”指的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破了邪祟的局——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时,远处天极宗的钟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声。
那声音裹着山风,吹落几片带露的竹叶,正好覆在方才邪祟消散的位置,遮住了地面上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纹路,那纹路蜿蜒如蛇,正朝着血魂谷的方向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