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子指尖的寒意并非错觉,而是一种源于灵魂层面的战栗,仿佛他最深沉的秘密,被一双无形的眼睛从万界之上的虚空中洞穿。
那目光不带杀意,却比任何神兵利刃都更加冰冷,因为它剥离的不是血肉,而是他引以为傲的伪装与谋算。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眸扫过密室的每一寸阴影,神念如狂潮般席卷而出,试图捕捉那窥探的来源。
然而,虚空寂静,除了角落里被血符钉在墙上、气息奄奄的守关执法者,再无任何异动。
“长老?”一旁的暗影使徒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紊乱,低声询问。
幽冥子缓缓收回神念,眼中的惊疑被一贯的阴鸷所取代。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将其归咎于催动黑渊令牌所带来的反噬。
他冷哼一声,走到那名执法者面前,指尖一挑,一缕黑气缠上执法者眉心,后者发出一声闷哼,彻底昏死过去。
“一道剑锁魂脉……苏青璃的手段。”幽冥子看穿了那微弱剑光的本质,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想用这小把戏追踪本座的行踪?天真。”
他并不知道,这道剑锁的真正目的并非追踪,而是作为一道灵魂的桥梁,将此地的一切,包括他此刻的自负与轻蔑,都分毫不差地传递了出去。
他屈指一弹,一道更为精纯的黑渊之力涌入执法者体内,瞬间将那缕剑丝搅得粉碎。
“处理掉他,做得干净些。”幽冥子将昏死的执法者推向暗影使徒,“计划不变。他林玄策闭关,正是我们整合内部力量的绝佳时机。通知其他人,三日后,议事殿‘请圣裁’,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联盟的规矩,废掉他这守关者的根基!”
“遵命。”暗影使徒的身影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室重归死寂。
幽冥子摩挲着手中的黑渊令牌,那股被窥视的寒意虽已淡去,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他的道心深处。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他不可能知道……‘守’字之秘,乃是第一代守关者留下的禁忌。他一个继承了残破权柄的小辈,如何能勘破天机?定是错觉……”
与此同时,守关堡地脉深处的暗廊中,林玄策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数据流与推演卦象在其中生灭。
就在刚才,通过黑戒吞噬的那一丝“背叛之力”,他的识海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灌注,而是一次完整的“思维模拟”。
一瞬间,他不再是林玄策,而是变成了幽冥子,变成了那些藏在泛黄名册背后的“已陨”长老。
他感受到了他们心中那股近乎偏执的“大义”,那种视苍生为棋子、欲重塑万界秩序的狂热。
“原来如此……”林玄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沙哑。
所谓的“替天行道”,其核心并非毁灭。
他们认为,历代守关者所秉持的“守护”,是一种消极且懦弱的策略。
为何只能被动抵御九渊的侵蚀?
为何不能主动出击,荡平邪魔,甚至……审判那些在他们眼中“腐朽”或“无能”的世界?
他们要的,是在“守”字上刻下“破”痕,意为打破这被动的宿命。
他们要将守关堡从一个抵御深渊的盾牌,变成一柄审判万界的利剑。
而要实现这一切,首先就要“请回”那被第一代守关者放逐的、更具侵略性的“守护”理念,以及与之配套的、足以号令万界的无上权柄——“圣裁”。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夺取守关堡的控制权,并非为了献给九渊,而是要利用守关堡的枢纽地位,以及林玄策真名觉醒后刚刚激活的“渊门定位”之能,开启一场他们自以为是的“救世圣战”。
而幽冥子刚刚所说的“请圣裁”,便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企图利用联盟议会的古老规则,以“守关者德不配位,行事不彰”为由,强行启动一项几乎已被遗忘的议程,通过投票来“公决”守关者的权柄归属。
这是一个恶毒无比的阳谋。
【警告:检测到敌方核心策略——‘规则颠覆’。
对方并非意图在物理层面攻破堡垒,而是试图从法理与道统上,篡夺‘守护’概念的最终解释权。】战意守护的声音在林玄策脑海中响起,冰冷的语调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明白了。”林玄策的眸光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为汹涌的暗流。
他抬起手,掌心的堡心令微微发烫。
通过与苏青璃残留在执法者体内那最后一丝剑意的联系,他“看”到了幽冥子抹除剑锁、下达命令的全过程。
“青璃,辛苦了。断开吧。”他在心中默念。
远在堡心祭坛,一直闭目静坐的苏青璃睫毛微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身前那柄镇守祭坛的“无相”古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光华一黯。
剑锁被毁,附着其上的剑灵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他很警惕,发现了。”苏青璃的声音通过心神联系传来,带着一丝虚弱。
“不,他发现的,只是我们想让他发现的东西。”林玄策的声音沉稳如山,“他以为自己斩断了线索,实际上,是斩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他现在信心十足,认为我们已经成了笼中之鸟。”
【心境受创状态已同步至堡心大阵能量流。
外部监测数据显示,您的生命体征呈现轻微衰弱,与闭关受挫、强行窥探渊门反噬的迹象吻合。】战意守护精准地执行着伪装指令。
林玄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
那股被吞噬的“背叛之力”所化的虚印,正在他的丹田内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让他对敌人的思维模式多了一分理解。
他现在不仅知道了敌人想做什么,更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做,甚至能预判他们在何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种反应。
“七天的局,不用等了。”林玄策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们既然想玩规则,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只不过,棋盘和棋子,都得由我来定。”
他迈步走出地脉暗廊,身上的气息不再刻意遮掩,反而散发出一种压抑不住的疲惫与烦躁,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虽然依旧危险,却失去了从容与冷静。
这是演给暗中可能存在的“眼睛”看的。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在整个联盟中以刻板、固执和绝对忠诚而闻名的人——忠义监察,魏征。
幽冥子想用联盟的规矩来废掉他,那他就用同一种规矩,将那些藏在阴影中的“已陨”长老,一个个从坟墓里“请”出来,让他们站到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而要启动这场审视,需要一个无可指摘的引子,一个身份地位足够、且绝对不会被怀疑与他串通的“点火人”。
魏征,便是最好的人选。
林玄策的身影出现在通往议事殿的白玉长阶下。
他没有上去,只是驻足仰望那座象征着联盟最高权力、此刻却暗流涌动的宏伟殿堂。
他的步伐沉重,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英雄末路般的萧索与孤寂。
他算准了时间。
每日此时,忠义监察魏征都会例行巡视完十二座外围阵眼,经由此路返回监察司。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身穿玄铁甲胄、面容如刀削斧凿般刚毅的身影,迈着沉稳不变的步伐,从远处的拐角出现。
那人目光如炬,不偏不倚,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动容分毫。
林玄策仿佛才刚刚注意到对方,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迎着那位走来的忠义监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有身为守关者的疲惫,有被背叛的失望,更有对未来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