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内的铜鼓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余温,阿朵蹲在火塘边搅动陶罐,深褐色的药汤咕嘟冒泡,飘出混合着七叶一枝花与蜈蚣草的清苦气味。这便是苗寨秘传的解蛊汤,需以晨露熬煮三个时辰,再用族长精血点化方能见效。我扶着一位胸口隆起的老汉靠在柱上,看着阿朵用银勺舀起药汤,吹凉后缓缓喂进老汉嘴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张道爷,您瞧!” 身旁的孩童突然惊呼。我循声望去,老汉胸口的隆起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原本发紫的嘴唇渐渐泛起血色,干裂的嘴角翕动着吐出浊气。这解蛊汤的神效远超预期,想来是阿朵在药里加了奶奶传授的秘药 —— 先前我瞥见她从《邪术录》夹层里取出过一小包暗红色药粉,那是苗寨历代族长用自身精血炼制的 “护心丹”。
整个鼓楼都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咳嗽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道谢声。阿朵的奶奶被族人们搀扶着走来,老人虽仍虚弱,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她握着阿朵的手,枯瘦的指腹摩挲着孙女手背的刀痕:“阴罗教的爪子伸得远,他们丢了毒使的令牌,定会卷土重来。你跟着张道爷,切记护住自己,苗寨的根不能断在你手里。”
阿朵眼眶泛红,却用力点头,将《邪术录》紧紧揣进怀里,那本泛黄的古籍边角已被磨得卷边,封面上的蛊纹在烛火下隐隐发光:“奶奶,您放心。这书里记着阴罗教的弱点,我定能帮道爷阻止灭世阵,不光护苗寨,还要护天下百姓。” 说着她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道爷,我准备好了。”
我刚要开口回应,腰间突然传来灼热的触感。六枚阴罗令牌同时发烫,雷令与毒令率先亮起青光与绿光,紧接着水、火、风、土四令也各自迸发本色光芒,六道光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状,发出细碎的嗡鸣。史珍香的灵剑更是剧烈震颤,剑身红光暴涨,竟在半空投射出一幅模糊的舆图,如同水面倒影般晃动。
“道爷,令牌在共鸣!” 珍香的虚影从剑中飘出,她的身形比昨夜清晰了些,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光点,“您看,这六处亮着的是已得的令牌,另外六处暗点里,三枚聚集在钱塘江流域,余下三枚都指向东南方向的瘴江村 —— 那里萦绕着浓郁的阴邪之气,定是阴罗瘴使的巢穴!”
我凑近细看,舆图上标着 “瘴江村” 的位置被一团灰雾笼罩,隐约能看到雾气中蠕动的黑影,灵剑表面甚至凝结出细小的水珠,带着淡淡的腥气。这让我想起古籍中对瘴江的记载 —— 那是南方烟瘴最盛之地,草木腐败的毒气与蚊虫滋生的疫病交织,寻常人踏入便难有生机。瘴使能在此盘踞,其术法定然与毒瘴相关,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门外疾驰而入,“啪” 地贴在鼓楼的木柱上。是传音符!我快步上前取下,符纸刚触到指尖,就化作一道微烫的气流,玄机子师叔急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还夹杂着隐约的雷声:“守义!阴罗教已在钱塘江聚集四使,冰、暗、幻、血四令齐现,他们正以孩童精血搭建灭世阵基!赵虎将军的兵马被暗使的迷雾阻在七里滩,寸步难行,速来支援!”
声音消散时,符纸上浮现出几行仓促的字迹,墨迹还带着湿气,最后一笔拖得极长,显然是在激战中写就。我攥紧符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暗、幻、血四使,皆是阴罗教中排名靠前的狠角色,尤其暗使的迷魂术与血使的炼血术,向来是道家克星。他们竟已在钱塘江布下阵势,若等十二令牌集齐,后果不堪设想。
“道爷,我们现在就去钱塘江吗?” 阿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已将药篓收拾妥当,断阴刀在腰间泛着寒光。珍香的虚影也飘到我身边,语气凝重:“钱塘江方向的令牌气息越来越强,灭世阵一旦成型,恐怕会引发大潮倒灌,淹没沿岸三州。”
我望着手中共鸣的六枚令牌,光线忽明忽暗,仿佛在催促着什么。突然,雷令与毒令的光芒猛地增强,竟压过了其他四令。我心中一动 —— 阴罗令牌之间存在感应,若先取走瘴江村的三枚令牌,既能削弱对方力量,又能让我方掌握更多主动权。“不能直接去钱塘江。” 我握紧灵剑,眼神逐渐坚定,“阴罗教要凑齐十二令才能催动大阵,我们先去瘴江村拿下瘴使的令牌,断他们一臂,再赶去支援师叔!”
这个决定显然出乎阿朵意料,她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道爷说得对,与其在钱塘江硬碰硬,不如先端了瘴使的老巢。我奶奶说过,瘴江村的毒瘴能用玄阳松针驱散,我们正好能用上。”
话音刚落,鼓楼的门被轻轻推开,几位苗寨的老药农捧着布包走进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人,手中捧着一小罐淡黄色的粉末:“张道爷,这是我们连夜磨的灭蛊粉,加了蜈蚣草和朱砂,能克瘴气里的蛊虫。” 另一位老婆婆则递来一束松针,针上还带着晨露,泛着淡金色的光泽,“这是玄阳松针,长在寨后千年松上,晒过七七四十九日太阳,点着了能驱百邪。”
孩子们也挤了进来,小手捧着野果和干粮,争先恐后地往我怀里塞。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将一串用红绳串起的蛊虫牙齿挂在我手腕上:“道爷,这是我爹猎的蛊王牙齿,能保平安。”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饰物,牙齿打磨得十分光滑,红绳上还绣着简单的护符纹样。
阿朵的奶奶被族人们扶着走来,她将一个雕花银盒塞到阿朵手中,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溢出,里面是晒干的七叶一枝花和几张写着苗文的药方:“这是解瘴毒的药引,你带着,关键时候能救命。记住,苗寨永远是你的后盾。” 阿朵再也忍不住,扑进奶奶怀里哭了起来,泪水滴在银盒上,晕开细小的水渍。
我将灭蛊粉和玄阳松针小心收进行囊,又把孩子们送的干粮分给珍香的灵剑 —— 虽然她无法实体进食,但剑魂能吸收食物中的阳气。珍香的灵剑轻轻震颤,像是在表达感谢。
天蒙蒙亮时,我们终于要出发了。族人们一直送到寨门口,火把在晨雾中连成一片,如同星河。阿朵的奶奶站在最前面,挥了挥手中的青铜蛊哨,哨声清亮,驱散了附近的瘴气。“阿朵,张道爷,保重!” 族人们的呼喊声在山谷中回荡,带着期盼与嘱托。
我回头望了一眼苗寨,鼓楼的铜鼓再次响起,声音沉稳而坚定。阿朵擦去眼泪,将银盒揣进怀里,快步跟上我的脚步。珍香的灵剑在前方引路,剑身的红光劈开晨雾,照亮了通往瘴江村的小径。
“道爷,您看!” 阿朵突然指着前方,只见晨雾中隐约出现一道灰黑色的气柱,直冲天际,正是瘴江村方向传来的瘴气。我握紧青云剑,阳炎玉在掌心泛起暖意:“走,去会会那位瘴使。”
脚下的石板路渐渐被湿滑的泥土取代,空气中的腥甜气味越来越浓,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怪叫。珍香的灵剑突然发出警示:“道爷,前方三里处有蛊虫聚集,小心埋伏。” 我放慢脚步,将灭蛊粉递给阿朵,自己则握紧了玄阳松针 —— 这场瘴江村的硬仗,才刚刚开始。而钱塘江的风云,也已在我们身后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