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心映地魂”四字一出,洞穴内的氛围陡然变得不同。
先前“承山之重”是纯粹力量与法则领悟的考验,狂暴直接;而此刻,一股无形无质、却更为玄妙的波动,自玄甲庞大的身躯与那地元灵珠之中弥漫开来,悄然笼罩了我和雷霜寒。
这波动温和,却直指心灵深处。
“此试无杀伐,无重压,唯有照见本心,映现汝等灵魂与大地之共鸣。”玄甲苍老的声音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
“护道者,需明守护为何;传承者,需证本心纯净。放松心神,莫要抗拒。”
话音落下,我只觉眼前景象一阵模糊,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厚重的黑暗之中,并非失去意识,而是感官被暂时剥离了外在,向内收敛。无数光影、声音、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心”中流转、浮现、碰撞。
并非幻境制造虚假景象,更像是将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在意、最本源的念头与情感,以某种方式牵引、放大、呈现出来。
我看到混沌初开时玲珑塔的巍峨,看到历次生死搏杀的血与火,看到许清清、叶月竹、雪柔、月水水温情或依赖的眼眸,看到苏氏姐妹的感激,霓裳公主的好奇,甚至看到雷霜寒那绝望中抓住一丝希望的倔强眼神……更深层处,是对追寻大道的执着,是对摆脱上界奴役枷锁的渴望,是对身边之人安危的责任,是内心深处那一丝不愿随波逐流、欲以手中之力改易些许命运的桀骜与担当。
这些心念,如同涓涓细流,又似惊涛骇浪,在我心湖中激荡。
它们有的坚定如磐石,有的柔软如春水,有的炽烈如火焰,有的深沉如寒渊。地元灵珠与玄甲的力量,如同最清澈的镜子,映照着这一切,并无评判,只是呈现。
我的道心,在这“心镜”映照下,历经无数磨砺的混沌道心,光华内蕴,圆融坚定。守护之念,非滥情之仁,而是基于自身道路与责任的清晰选择;变强之欲,非单纯贪婪,而是应对危机、把握命运的必需手段。
虽有算计,却无阴邪;虽有锋芒,却知收敛。心念虽杂,核心却稳如大地,承载一切,亦不随波逐流。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虚影,与脚下的大地,与那地元灵珠,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非是索取,亦非臣服,而是一种彼此认可、相互依存的和谐韵律。大地厚重,承载万物;混沌包容,演化万方。守护此珠,亦是在守护一方天地根基;借用其力,亦需承其因果,不负其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许久。
笼罩心神的厚重温暖感缓缓退去,眼前景象重新清晰,依旧是那灵雾氤氲的洞穴,玄甲如山的身影,以及身边神色各异的众人。许清清等人关切地望来,显然也感受到了刚才那无形的心念波澜。
而另一边的雷霜寒,此刻却紧闭双眼,身体微微颤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恐惧,时而悲伤,时而涌现出强烈的渴望与不甘,最终化为一种纯粹的、想要抓住什么、改变什么的强烈意志。她的灵魂虚影,在这“心映地魂”的试炼中,呈现出一种初生般的脆弱,却也有一份历经磨难后未曾熄灭的、对“生”与“变”的炽热渴望。这份渴望,与大地“厚德载物”、“孕育生机”的本源属性,隐隐契合。虽然她的心念远比我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伤痕与偏执,但那份核心的“求生”、“求变”、“不愿再任人宰割”的意念,却异常纯粹、坚韧,如同岩石缝隙中拼命向上生长的草芽。
玄甲赤红的眼眸,在我和雷霜寒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它那如同山岩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慨叹:
“善。”
“护道者,道心坚定,混沌包容,明守护之责,知取舍之道,虽非纯粹仁德,却更契合真实天地,暗合大地承载万物、不分善恶之本性。可为护道。”
“传承者,心念纯粹,求生向光之志坚韧,暗合大地孕育生机之德。虽染尘世悲苦,然底色未污,可堪雕琢。且其金水灵根,与吾之本源相性不差。可承吾之印记。”
考验,通过!
玄甲不再多言,它那庞大的身躯之上,古老的纹路再次亮起,但这次的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庄严、神圣、近乎牺牲般的柔和辉光。
“凝神静气,承接烙印与馈赠!”玄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传入我和雷霜寒的识海。
首先是我。只见玄甲眉心之间,那暗金色甲壳最核心的一点,骤然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尽大地奥秘与一丝玄甲本命精元的土黄色光束,快如闪电,没入我的眉心!
“轰!”
仿佛有亿万座山脉的信息、地脉的律动、大地厚重承载的意志,瞬间涌入我的识海!这股信息洪流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方式,在我的混沌道种与伏羲八卦盘周围,铭刻下一道极其复杂、古朴、仿佛由山川地脉自然勾勒而成的金色印记!与此同时,一丝精纯至极、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稳固气息的土黄色能量(玄甲的本源精元)也融入我的混沌灵力之中,瞬间被我同化吸收,不仅弥补了刚才的消耗,更让我的修为隐隐提升了一丝,对大地之道的感悟陡增,肉身也仿佛经历了一次大地精华的洗练,更加坚实。
这便是“护道者”印记与馈赠!拥有此印记,我便与地元灵珠建立了初步联系,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借用部分大地精魄的力量,更获得了玄甲这位古老存在的认可与一丝本源加持。
紧接着,是雷霜寒。
玄甲的目光转向她,赤红眼眸中闪过一丝郑重。它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对着雷霜寒,张口一吐!
并非火焰或攻击,而是一团拳头大小、氤氲着浓郁土黄色光晕、内部仿佛有细小山脉虚影沉浮、更有丝丝缕缕暗金色血液流淌的——本源精血与传承印记的混合体!
这团光晕缓缓飘向雷霜寒。
雷霜寒在玄甲的示意下,尽管身体因本能的恐惧而僵硬,还是强迫自己站定,闭上了眼睛。
光晕触及她的眉心,如同水滴融入海绵,瞬间没入!
“啊——!”雷霜寒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远比刚才“心映地魂”时更庞大、更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炸开!玄甲那蕴含着无穷大地之力与血脉信息的本源精血,开始强行改造她凡俗的肉身与那微弱的杂灵根!
只见她体表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膜,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地脉在奔流、重塑!她的骨骼发出细微却密集的爆响,变得更加致密坚韧;经脉被强行拓宽、加固,虽然过程痛苦无比;血液似乎在沸腾,颜色都隐隐带上了一丝雷电之意。最根本的变化,发生在她的丹田与灵根之处!
那原本微弱、驳杂的风雷双灵根,在玄甲本源精血那精纯、厚重、充满生机的大地血脉之力冲刷与滋养下,开始发生惊人的蜕变!
杂质被强行炼化、排出体外(表现为她体表渗出黑色腥臭的汗液),灵根本源被大地血脉之力浸润、融合、增强!风灵根的锋锐之中,融入了大地的沉凝与坚固;雷灵根的狂暴之中,渗入了地脉的绵长与滋养。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那风雷二色灵光之间,竟隐隐滋生出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土黄色灵光!那是得自玄甲血脉、新生的土属性灵根!虽然初生,品质却极高,与其被强化的风雷灵根隐隐形成相辅之势!
她的灵根资质,正在从最低劣的杂灵根,朝着更高层次的、蕴含三种属性且彼此相辅的“三灵根”蜕变!而且由于玄甲本源血脉的品阶极高,这次蜕变并非简单叠加,而是一种本源上的优化与升华!假以时日,若能彻底消化此次机缘,她的修行资质,将远超寻常三灵根修士,甚至可比拟一些较弱的双灵根!
当然,这蜕变的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将身体一寸寸打碎再重组。
雷霜寒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全身痉挛,牙关紧咬,嘴角都渗出了鲜血,却硬是凭借着一股狠劲,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许清清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玄甲以眼神制止。
“此乃脱胎换骨,必经之痛。外力干预,反损其根基。”
我们只能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雷霜寒身上的土黄色光膜逐渐内敛,体表的污垢被震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莹白中带着健康红润的肌肤。她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气息却逐渐变得平稳、悠长、厚重,隐隐带着一股大地般的沉稳感。
终于,她身体一震,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清澈却带着惊惶的眸子,此刻竟变得沉静了许多,深处仿佛有山川虚影一闪而逝。她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少女的柔弱惶惑,多了几分历经锤炼后的坚毅与沉稳。虽然修为并未立刻暴涨(她尚未开始正式修炼),但整个人的生命层次,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举手投足间,与周围的大地、与那归墟灵池,都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和联系。
“感觉如何?”我开口问道。
雷霜寒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震撼。
“前辈……我……我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好像……好像能听到大地的心跳……”她尝试着按照许清清教过的法门感应灵气,立刻惊喜地发现,空气中那稀薄的灵气,对她而言不再那么难以捕捉,甚至能隐约引动一丝纳入体内!“我……我真的可以修炼了!而且……好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玄甲看着她,赤红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
“汝已承吾‘地脉灵印’与一丝本源血脉,灵根蜕变,体质重塑,正式成为此地‘传承者’。此后需勤修不辍,早日引气入体,并以自身灵印沟通灵池灵珠,稳固此地灵机。守护之责,自今日始。”
雷霜寒神色一肃,忍着身体的酸软,对着玄甲郑重跪下,磕了三个头:“传承者雷霜寒,谨遵教诲!必不负前辈所托,守护灵珠灵池!”
玄甲微微颔首,巨大的头颅转向我,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与期待:“护道者,汝既已得印记,便与地元灵珠有了联系。此珠本体不可轻离此地,否则地脉动荡,祸及苍生。然,汝可凭借印记,在需要时,于大地之上,借调部分地元之力,或感应灵珠所在,或施展相关神通。具体威能,需汝自行摸索领悟。”
它顿了顿,看向悬浮的灵珠,
“此刻,汝可尝试以印记沟通灵珠,获取一缕‘地元精气’,作为护道信物与日后施法引子。”
我依言,凝神感应眉心那新得的金色印记,将一丝神念与混沌灵力通过印记,遥遥投向那地元灵珠。
灵珠微微一颤,仿佛被唤醒。
混沌的珠体上光华流转,分出一缕头发丝粗细、却凝练无比、色泽混沌中带着厚重土黄的“精气”,如同游龙般飞出,融入我的印记之中。瞬间,我感觉自身与这灵珠、与这片大地的联系变得更加清晰、紧密,仿佛多了一个力量的源泉。
“如此,便好。”玄甲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剥离本源精血与传承印记,对它这等存在而言,消耗亦是巨大。
它那庞大的身躯,似乎都黯淡了些许。
“吾之使命,今得延续。守护之责,已托付于汝二人。”玄甲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赤红的眼眸深深看了我和雷霜寒一眼,又掠过许清清等人,最终望向上方,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看到那高远的天空。
“三万七千载镇守,今日……终得暂离。护道者,望汝善用此力,达成所愿。传承者,望汝坚守此地,不负所托。”
“吾将沉眠修养,随汝等离开这幽深涧底。待他日,或许……还能再见。”
话音落下,玄甲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骤然爆发出最后一阵强烈的土黄色光芒!
光芒中,它的身躯竟开始迅速缩小、虚化!最终,化作一道凝练的土黄色流光,没入我眉心那护道者印记之中,消失不见。原地,只余下那静静悬浮的地元灵珠,依旧散发着苍茫的气息,以及玉池中缓缓翻腾的灵雾。
洞穴内,重归寂静。
我得到了大地精魄(部分掌控权),解救了守护者玄甲,更意外地为雷霜寒带来了一场脱胎换骨的造化。
我看着眉心隐隐发热的印记,感受着体内新增的那一丝地元精气与玄甲本源馈赠,又看了看脱胎换骨、眼神坚定的雷霜寒,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大地精魄已得其一,前路依旧漫长。
而通天涧之行的收获,远超预期。
“该离开了。”我轻声道,最后看了一眼那地元灵珠与归墟灵池,转身,朝着来时的洞口走去。
身后,雷霜寒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灵珠灵池再次一拜,然后快步跟了上来。她的目光,已与来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