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轻。
吹动路灯的光影，在地面上微微摇晃。
沈叶辰的问题，像一颗被精准投掷的石子，落入林可可心底那片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所以，我们现在这样，是在‘约会’吗？”
空气里，只剩下这个问题在回响。
林可可的大脑，那台习惯于冷静分析动物行为的精密仪器，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卡顿。
她所有的预案，所有的“驯养”步骤，都基于对方是一只行为可预测的“大型猫科动物”。
可现在，这只黑豹，跳出了她的所有模型，用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向她发起了提问。
一个她无法回避的问题。
她的心跳，在沈叶辰的注视下，也开始不听话地加速。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廓的热度在攀升。
约会？
这个词，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似乎对，又似乎不对。
沈叶辰依然看着她，眼神执着而认真，像一个等待判卷的学生，又像一个等待系统给出“true”或“False”指令的程序。
他需要一个定义。
一个可以让他那混乱的系统，重新恢复秩序的定义。
林可可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电离子和晚风的味道。
她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点狡黠和柔软的笑。
唇角的梨涡，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沈同学。”
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在动物行为学里，两个独立的个体，开始频繁地、非必要地出现在彼此的领地，共享时间，并交换非生存必需的信息……”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眼中的变化。
他眼里的困惑，正在被一种极致的专注所取代。
他在认真听。
他在学习。
“……这个过程，不叫‘约会’。”
林可可看到他镜片后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
她不紧不慢地，抛出了后半句。
“我们称之为，‘建立信任纽带’的初期阶段。”
“是确认对方是否可以进入自己安全距离，是否可以成为‘同盟’的关键一步。”
“约会”，是一个社会学词汇，宽泛，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建立信任纽带”，是一个行为学词汇，精准，且带着一种原始的、唯一的指向性。
她巧妙地，用自己的逻辑，覆盖了他的逻辑。
沈叶辰的cpU，开始高速处理这个全新的概念。
建立信任纽带。
同盟。
他看着林可可，看着她那双清澈又仿佛藏着星光的眼睛。
“所以，”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看晚霞，分享感受，心率升高……这些都是‘建立信任纽带’的数据指标？”
“可以这么理解。”林可可点点头，像个称职的老师。
“明白了。”
沈叶辰说。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属于程序员的光。
他得到了新的算法。
林可可刚要松一口气，觉得今晚的“补课”可以圆满结束了。
下一秒，沈叶辰却忽然朝她，迈进了一步。
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从一米的安全距离，缩短到了半米以内。
林可可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那片浅浅的阴影。
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包裹了她。
“你……”
林可可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上了路灯冰凉的金属杆。
退无可退。
“既然是‘建立信任纽带’，”沈叶辰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那么，数据采集，就应该更严谨。”
他抬起手。
林可可的呼吸停住了。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并没有触碰到她。
而是悬停在她的脸颊旁，手腕翻转，露出了手腕上那块黑色的、极具科技感的智能手表。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实时波动的心率曲线。
98。
102。
105。
“在当前距离下，”他的声音，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我的心率，较一分钟前，再次上升了15%。”
“林可可。”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
“你的呢？”
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微微开启的、泛着水光的唇上。
林可可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点燃了一样。
这头黑豹……
他的学习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他根本不是在问她的心率。
他是在用一种学霸的方式，耍流氓。
就在林可可的大脑彻底宕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时，一个冰冷又带着一丝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沈叶辰？林可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空气中所有暧昧的火花。
林可可猛地回神，侧头看去。
苏研正站在几米外，抱着几本书，脸色算不上好看。
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化着淡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当她的目光扫过林可可和沈叶辰之间那过分亲密的距离时，眼中的那一丝傲慢，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校园论坛的帖子，她当然看到了。
她原本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又一个想攀上沈叶辰的学妹在耍手段。
但现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她无法再保持平静。
“林学妹，”苏研的目光落在林可可身上，带着学生会副主席惯有的审度，“我听说，你在帮沈叶辰‘补课’？”
她特意加重了“补课”两个字。
林可可还没说话。
沈叶辰已经先一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并且，横着跨了一小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正好，将林可可大半个身子，挡在了他身后。
一个纯粹的、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他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看向苏研，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是。”
只有一个字。
苏研的脸色，白了一分。
她咬了咬唇，强撑着笑意，看向沈叶辰：“叶辰，我们系的张教授有个AI项目，点名想让你加入，我找了你一下午。没想到你在这里……忙着这种事。”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
暗示林可可的“补课”，是不入流的、浪费天才时间的“小事”。
“我不感兴趣。”沈叶辰回答得干脆利落。
苏研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矛头再次对准了林可可。
“林学妹，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让叶辰愿意陪你胡闹。但你应该清楚，他的时间有多宝贵。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博眼球，不觉得很可笑吗？”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林可可攥了攥衣角，正准备开口。
“她的方法。”
沈叶辰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所有人。
他转过头，看了身后的林可可一眼，然后，目光重新回到苏研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研究者的认真和笃定。
“很有效。”
苏研愣住了。
“什么？”
“我说，”沈叶辰一字一句，陈述着一个他刚刚得出的、不容辩驳的结论，“她的‘补课’，对我很有用。”
“所以，苏研同学。”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苏研，用一种宣布最终判决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请你，不要打扰我的‘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