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豪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审讯室里弥漫的烟雾和焦躁。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
“你心里得有个数。就因为前几天扈殇找人当街给你‘吃花生米’那件事,动静闹得太大,上面那位很恼火。这才借着‘雷霆行动’的由头,发布严打令,表面上是整顿治安,实则是要替你扫清点障碍,压压扈殇那伙人的气焰。”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谁承想,你这头刚被保驾护航,你手底下的人就给你来个顶风作案,还弄出两条人命。这等于是一巴掌扇在了发布严令的人脸上,你让他怎么下台?”
江林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眼中的震惊和怒火渐渐被一种冷静取代。
他需要重新评估局势。
沉默了几秒钟,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要不……我给温叔去个电话?总得让他先听听我这边的说法。”
林书豪点了点头,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嗯,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先跟书记通个气,说明情况。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电话可以打,可你人,肯定得在里面呆一段时间。这不是求情就能解决的。现在风口浪尖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必须先做足样子,等这阵风头稍微过去,外面的人才好帮你运作。”
“行,我明白了。”
江林应了一声,将烟头在桌上那个焦黑的痕迹旁用力摁灭。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肩,突然直起身子,问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那我是在你们这大案队蹲几天号子,还是直接送看守所?”
林书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务实”逗乐了,嗤笑一声:
“江老板,你想啥美事儿呢?这是命案!涉嫌故意杀人!你以为还是打架斗殴拘留十五天啊?肯定是扔看守所啊!”
“操。”江林啐了一口,倒也光棍。
“看守所就看守所吧。那你给我疏通疏通关系,安排个舒适点的单间。你也看见了,我这还带着伤呢,总不能让我去大铺跟十几号人挤通铺吧?伤口感染了算谁的?”
林书豪简直气笑了,指着江林:“大哥,你是来蹲鸡棚子的!怎么听你这意思,像是来度假疗养的?还要舒适单间?”
江林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姿态不像囚犯,倒像是个给下属布置任务的老板: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赶紧去安排,这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晦气。”
林书豪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无奈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而审讯室内,江林脸上的混不吝也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深夜十二点半,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寂静再次被粗暴地打破。
病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小德、天赐、徐祥坤三人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气和腾腾的杀气,呼呼啦啦地闯了进来。
小德冲在最前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水和油光,眼神里全是惊疑不定。
“哥!怎么回事?!林哥呢?”
小德的声音又急又哑,目光扫过空着的病床,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大德靠在自己的病床上,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眉宇间的阴郁和烦躁。
“我他妈上哪知道去?”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就刚才,突然进来几个条子,二话不说,直接把林子带走了,说是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扯他妈的蛋!”
徐祥坤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架势分明就是抓人!林哥还受着伤呢,这他妈是哪路神仙不开眼?”
天赐相对冷静些,但眼神也冷得吓人:
“得赶紧找关系打听打听,人在他们手里,不定出什么事。关键是,到底因为啥?”
“我这不是正想着吗?”大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烟灰簌簌落下。
他深吸一口烟,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我给婷婷去个电话。”
屏幕上“温婷”两个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大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拨打键。
“嘟…嘟…嘟…”
冗长的忙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几人的心坎上。
响了七八声,电话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温婷迷迷糊糊、带着浓重睡意和被吵醒后毫不掩饰的郁闷的声音:
“怎么了老公…大晚上的干啥啊…”
这声“老公”叫得自然,却让旁边的小德和徐祥坤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德没心思理会这些,直奔主题,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生硬:
“婷婷,江林被条子带走了!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温叔,看到底是啥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个长长的哈欠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都几点了啊…叔叔肯定早睡了,这点给他打电话问这种事,他不得骂死我…明天再说行不行?”
大德猛地一愣,这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他脑子冷静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行吧,你说得对。那你好好休息。”
温婷在那边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点被搅了好梦的娇嗔,嘀咕道:
“我还以为你在医院没人陪床,想找我呢…真服了你了,吓我一跳。挂了。”
“嘟…嘟…嘟…”
忙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彻底的断线。
大德举着手机,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