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眼中的疯狂和暴戾随着仇人的伏诛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冰冷平静。
他扫视了一圈如同地狱般的工厂,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阵阵眩晕,快速做出决断。
“天赐、葫芦,”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们俩马上走,立刻离开沈市,去黑市避风头,我会安排人接应你们。”
天赐和葫芦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
“明白,林哥!”
他们知道,杀了黄远宗,这事绝对捅破了天,必须立刻消失。
然而,就在两人刚要转身的瞬间。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号角,瞬间撕裂了工厂外雨夜的沉寂!
声音密集而响亮,显然来的不是普通巡逻车!
大懂气喘吁吁地从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个侧门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大声喊道:
“江哥!不好了!特警!外面来了好多特警的车!最起码三四辆!已经把外面快围上了!”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快撤!”
江林当机立断,声音陡然拔高,“天赐葫芦分开走!快!”
他知道,一旦被堵在里面,就全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在江林身边的秃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动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江林手中那柄沾满血污的关刀。
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将江林别在后腰那把打空了子弹的仿五四手枪也抢了过来!
江林猝不及防,一愣之下怒喝道:“秃子!你干什么!把东西给我!快走!”
秃子却异常平静,他甚至还有空从自己湿透的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用颤抖的手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江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哥,别争了。今天这事,闹得太大了,黄远宗死了,陈海东也死了,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把这事扛了,给上面一个交代。你们快走,我留下。”
“你他妈放屁!一起走!要扛一起扛!”
江林眼睛瞬间又红了,上前就要抢回东西。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兄弟替自己顶这杀头的罪!
秃子猛地后退一步,避开江林的手,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坚决:
“林哥!你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你,我秃子早就横死街头了!今天这局面,必须有人断后!你们走了,天晟就还在!兄弟们就还有主心骨!”
他喘着粗气,看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语速极快:
“林哥!我秃子烂命一条,不怕!但我还不想死!我还想看着林哥你带兄弟们打下更大的江山!所以还要麻烦你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从里面弄出来!”
“秃子!”
江林还想说什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痛又涨。
就在这时,大德一把死死拉住江林的胳膊,声音急切无比:
“快走啊林子!再磨蹭就真来不及了!别让秃子白白牺牲!他的话没错!”
陈野也红着眼圈上前,和徐祥坤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江林,朝着工厂另一个更为隐蔽的出口方向冲去。
陆沉舟带来的人也开始迅速清理现场痕迹并撤离。
江林被兄弟们拖着走,他回头,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中,独自叼着烟,握着刀和空枪的秃子。
那个平时嘻嘻哈哈、关键时刻却比谁都硬的兄弟,牙齿几乎要咬碎,最终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承诺:
“……等着哥!哥一定会想办法弄你出来!!”
说完,他猛地扭过头,不忍再看,在众人的簇拥下,迅速消失在工厂深处的黑暗通道里。
江林几人刚冲出工厂,开着车如同丧家之犬般消失在雨幕中不到三分钟,刺耳的刹车声就在工厂四周响起!
至少三四辆装甲防爆车和十几辆警车将废旧工厂围了个水泄不通!
荷枪实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迅速控制了所有出入口。
“嘭!”
工厂大门被强行破开!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冰冷的呵斥声和无数红点瞄准镜的光束瞬间聚焦在了厂房中央那个唯一还站着的人身上。
秃子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枪口,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他猛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他非常配合地,先将那把没有子弹的仿五四手枪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又把那柄沉重的关刀也“哐当”一声扔在一旁。
他举起双手,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别开枪,警官。我伏法,人都是我干的。”
几名特警迅速上前,极其警惕地将他按倒在地,反剪双手。
“咔嚓”一声铐上了冰冷的手铐。动作粗暴,但秃子没有丝毫反抗。
一名带队警官扫视着厂房内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看着地上黄远宗和陈海东的无头尸体。
(陈海东和黄远宗的手下早在特警来之前就能跑的都跑了)
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
他看了一眼被押起来的秃子,又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再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收队!把嫌疑人带走!通知法医和勘查现场!”警官下达命令。
秃子被两名特警押着,带上了警车。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曾浴血奋战的地方,眼神复杂,随即低下了头。
警车呼啸着,朝着市局大案队的方向驶去。
而另一边,逃离现场的车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刷器单调地划动着车窗上的雨水。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
江林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憋屈、自责和兄弟舍身取义带来的巨大冲击,一拳狠狠砸在了前排的座椅靠背上!
力量之大,让整个车子都晃了一下。
“妈的!啊——!!!”
他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嘶吼,额头青筋暴起,眼眶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陈野看出江林情绪已然崩溃,连忙忍着悲痛安慰道:
“林子!林子你冷静点!秃子是为了我们大家才留下的!你得振作起来!天晟不能垮!秃子还等着我们去救他!你倒下了,秃子就真没希望了!”
然而,陈野的话音未落,江林本就因为失血过多、情绪极度激动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
他身体一软,直接晕倒在了车后座上。
“林子!”
“江哥!”
大德和陈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扶住他。
大德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主要是失血和刺激过度。
“快!大懂!去医院!最近的医院!快!”
陈野朝着开车的大懂嘶声大吼,声音都变了调。
大懂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发动机发出轰鸣,冲破雨幕,朝着最近医院的方向疯狂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