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山道上的碎石沾着露水。金小小站在小院门口，手摸了摸怀里的两枚玉佩，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她抬脚跨过门槛，脚步没有停。
金无尘背对着她，在药圃前蹲着，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翻土。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数每一粒沙。
“我杀了林岚。”她说。
铲子顿了一下，没响。
“现在，你该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了。”
金无尘慢慢放下铲子，站起身，肩膀有点抖。他没回头，只低声说：“你怎么知道……还有这事？”
“我不该知道？”她往前走了两步，“你让我活下来，却不让我知道我是谁的孩子？林岚死了，测心石的秘密揭开了，锁灵草也找到了。可我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我到底从哪来？”
金无尘转过身，脸上皱纹比昨日更深。他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该长大的人。
“她是玄冰宫的人。”他说，“二十年前，她带着一块时间法则碎片离开宗门。宗门定她为叛徒。”
“为什么？”
“她说那块碎片会引来灾祸，必须藏起来。可没人信她。她说那是天梯崩塌的余烬，碰的人全死了。凌尘子不信，长老会不信，连我也……不信。”
金小小盯着他：“所以你就让她一个人走？”
“我不是不想拦。”金无尘声音低下去，“我是拦不住。那天夜里她穿过了剑冢禁地，风雪太大，等我发现时，她已经踏出山门。我追到边界，只捡到一只断掉的玉镯。”
“然后呢？”
“然后她消失了。十七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三年前，有人送来一封信，让我等你够强的时候再交给你。”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竹杖点地的声音。
一个老人走进来，白发束在脑后，手里拄着一根刻满符文的竹杖。他走到院子中央，停下，目光落在金小小身上。
“符家老祖？”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老人点头：“我守这封信，等了十七年。今日，终于等到你配看它的人。”
金无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张泛黄，边缘被一层淡青色灵力封住。他递过来时手在抖。
金小小接过，指尖触到封印的瞬间，左手腕上的残剑录铁环微微一震。一股熟悉的波动从信纸上扩散开来——不是攻击，也不是幻术，是一种她曾在荒秽渊深处感应过的空间频率。
她并指划过封印，灵力一震，封印裂开。
信纸展开，只有几行字：
＞ 若你能亲手斩断宿命，
＞ 才有资格知道真相。
＞ 去永夜极光秘境。
＞ 我留下的路，你已足够强。
字迹清瘦，笔锋如剑。
她抬头：“就这些？”
符家老祖开口：“信不能多写。写多了会被法则反噬。她当年用最后一点力量把这段话刻进纸里，靠的是自身精血和时间碎片的共鸣。”
“她为什么要我去那里？”
“因为那里藏着她没能带走的东西。”符家老祖看向北方，“不只是秘密，还有她想让你继承的。”
金小小沉默片刻：“玄冰宫不会放我进去。”
“你不用进玄冰宫。”符家老祖说，“秘境入口在极北冰原深处，不在他们管辖之内。而且……入口每三十年才开启一次，下次就在两个月后。”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跟她一起找过那条路。”老人抬起竹杖，指向天空，“她救过我。那年我在冰原遇袭，被骨魔族围困，是她用时间碎片替我挡下致命一击。她本可以活下来，但她选择了把我推出去。”
金无尘突然插话：“你们别去。那个地方……连化神修士都出不来。”
“你怕我死？”金小小看着他。
“我怕你去了，也会变成她那样。”金无尘声音发涩，“为了别人，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是你。”她说，“我也不是她。但她的血在我身上流。她的选择，我未必认同，可她的路，我得走一遍。”
符家老祖点头：“我可以带你去。符家掌握隐道，避开寒霜堡的眼线不难。但你要明白，一旦启程，就没有回头路。那边的风雪会吃人，法则会乱神志，连记忆都会冻住。”
“我不怕记不住。”金小小将信折好，放进怀里，“我只怕从来不知道。”
她转身看向父亲：“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金无尘摇头：“没有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想走，我不拦。只是……带上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包，打开，是一截断掉的玉镯，颜色青灰，表面有细微裂纹。
“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东西。”他说，“你说你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这就是证据。”
金小小接过玉镯，贴在掌心。冰凉，但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她收起玉镯，又看了眼符家老祖：“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老人答得干脆，“越快越好。晚了，风向变了，隐道会被雪埋。”
“那就现在。”
“你不准备些东西？”
“我已经准备了十二年。”她握紧手腕上的残剑录铁环，“缺的只是方向。”
符家老祖嘴角微动，似笑非笑：“难怪她选你。”
金无尘站在原地，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那把小铲子，忽然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在药圃边上。
金小小走向院门。
符家老祖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
“爹。”她背对着他喊了一声。
金无尘抬起头。
“如果她真是叛徒，你不会藏这封信十七年。”她说，“所以我知道，你早就后悔了。”
金无尘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没等回应，迈步出门。
符家老祖走在她侧后方，竹杖点地，节奏平稳。
山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门框上，又落下。
两人身影渐远，穿过薄雾，走向山下。
小院恢复安静。
金无尘站着没动。
良久，他抬起手，摸了摸左手的玉扳指。指腹擦过“尘”字的刻痕，动作很轻，像在碰某个不敢提起的名字。
符家老祖边走边说：“你母亲留下三样东西。信，玉镯，还有一条口诀。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还没见过真正的极光。”
“什么口诀？”
“当你看到光撕裂夜空的时候，闭上眼，念这句话——‘时之隙，影不移’。”
金小小皱眉：“什么意思？”
“到了你就懂。”老人语气平静，“不懂也没关系，她说了，只要你能站在光下，自然会明白。”
山路拐过一处岩壁，视野豁然开阔。
远处雪峰连绵，天边灰云压顶。
符家老祖抬起竹杖，指向最北端那片终年不化的冰原。
“那里就是永夜之地。”他说，“你的母亲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金小小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把手伸进怀里，确认信还在。
然后迈出下一步。
她的靴底踩碎了一层薄冰，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