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压得草叶塌了半边,金小小仍钉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
系统界面恢复如常,可那一瞬的乱码像根刺,扎进了她的神经。
她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贴身内袋里的玉佩又往里塞了塞,确保它紧贴心口。
那不是系统故障。
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试图看她。
她缓缓蹲下,指尖抠进泥土,将昨夜残留的血渣捻成粉末,撒在树根裂缝周围。
血粉遇湿即化,泛起一层极淡的紫雾,像被无形的火燎过,瞬间消失。
系统无声,但她的丹火在识海里跳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频率。
她闭眼,把玉佩贴上眉心。
凉。
不是玉的冷,是死物的寒,顺着额骨往脑里钻。
她没退,反而催动丹火,一缕极细的火丝顺着经脉爬升,在眉心凝成一点灼热,与玉佩的寒意对峙。
她开始模拟那低语的节奏——不是听,是“唱”。
用丹火震荡出相似的频率,像往深井里扔石子,等回音。
树干没动。
红光依旧微弱,像快熄的炭。
她加重了力度,丹火猛地一颤,识海嗡鸣,耳膜发胀。
就在她以为要失败时,树皮突然渗出一点黏液,暗红,带着铁锈味,顺着裂缝滑下来,滴在她手背上。
她没擦。
反而把玉佩按得更紧。
“想听?我给你听。”
她低语,声音压得极沉,却不是对着树,而是对着玉佩断口那点嵌着的树皮渣。
上次咬破玉佩时,故意让断口嵌进了树皮渣,她知道,那不是残留,是“咬”下去时留下的证据。
这棵树,曾经反抗过。
三息之后,树心震了。
不是整棵,是某一截老根,猛地一抽,像心脏骤停后的痉挛。
红光闪了一下,频率和村民跳舞的步点完全一致。
紧接着,空气扭曲了。
一个影子,从树干里“浮”了出来。
白袍。
宽袖垂地,衣摆无风自动,像是刚从某种庄重仪式里走出来。
可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像被雾遮住。
它站在树前,不言不动,却让整片林子的温度骤降。
金小小屏住呼吸,指尖掐进掌心。
来了。
这就是王伯账本里写的“白袍修士”。
可这哪是什么修士?
分明是团被规则缝合起来的残念,靠村民的恐惧活着,像寄生虫靠宿主的血。
她没动,也没收玉佩。
反而把丹火压得更低,让那股“恐惧共鸣”继续往外渗——她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多依赖“怕”。
白袍修士开始动了。
它抬起手,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缓缓指向晒谷场方向。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是直接在空气里震荡,像风吹过枯骨缝隙。
“恐惧即供养。”
它说。
重复。
一遍,又一遍。
“恐惧即供养。恐惧即供养。恐惧即供养。”
每说一次,树根就吸进一缕白气,那气来自布人堆的方向——是村民情魄被榨取的痕迹。
而它的白袍,也随之亮一分,像是吃饱了。
金小小盯着它袖口。
那里有一道焦痕,边缘卷曲,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她瞳孔微缩——那不是普通火焰留下的。
那是丹火。
她的丹火。
或者,至少是同源的东西。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残魂会选择这棵树。不是随机,是熟悉。
它生前,可能也修过类似的功法,甚至……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没出声,只是悄悄把匕首挪到掌心,刀刃朝外。
试探。
她把王伯的布人往前推了半寸。
白袍修士立刻停了。
它没转头,可整个身形瞬间绷紧,像被针扎了。
它缓缓低头,看向那布人头顶的琥珀色汁液,停顿三息,然后抬起手,虚虚一抓。
布人动了。
自己翻了个面,名字朝下。
它满意了。
继续踱步,继续低语。
“恐惧即供养。”
金小小眯起眼。
它不是全知的。
它依赖仪式,依赖顺序,依赖“点名”。它不是神,是程序。
一个靠恐惧运行的死循环。
她慢慢后退,退到布人堆后方,蹲下,把王伯的布人和其他调了个位置。
动作轻,像挪一枚棋子。
白袍修士绕完一圈,再次走到布人前。
停。
它“看”着空位。
静。
三息。
然后,它猛地转身,白袍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露出的半张脸焦黑如炭,皮肉翻卷着粘在骨头上,眼窝是空的,像是被活活烧死的。
它张嘴,没有声音,却有一股尖锐的震荡波冲出,直逼金小小识海。
她早有准备。
丹火一卷,识海结成屏障,震荡波撞上火网,炸出一串火星。
她嘴角溢血,可没退。
反而笑了。
“你怕的不是我不跳。”
她低声说,“你怕的是,没人信你是‘救世主’。”
白袍修士僵住。
它缓缓转头,那片空白的脸,正对着她。
空气凝固。
她没动,只是把玉佩埋进树根裂缝,转身就走。
百步之外,她停下,回头。
树下空了。
可半个时辰后,那影子又出现了。
它站在裂缝前,低头,伸手,像是在找什么。
它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乱,最后竟跪了下来,双手疯狂地扒开泥土,像是在挖一件丢了的宝物。
玉佩。
它在找玉佩。
金小小站在远处,看明白了。
玉佩不是钥匙。
是锚。
它靠这个和现世连接。没了它,它的“神”就塌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那瓶朱砂,用匕首尖蘸了一点,在掌心画了个反向符纹。
她没激活它,只是让那股“反频”缓缓释放,像在空气中撒了一层看不见的灰。
白袍修士突然抬头。
它“看”向她。
可它的眼神,不再是空洞。
是恨。
是恐惧。
是被人揭穿谎言的暴怒。
它张嘴,声音不再是机械重复。
它说:“我……才是救他们的人……”
话音落,树皮猛地鼓起,那张扭曲的人脸正是之前树干裂缝里隐约可见的轮廓,此刻五官因痛苦而狰狞,像是被强行按进木头里,挣扎,像是在呐喊。
下一瞬,白袍消散。
树恢复死寂。
金小小站在原地,掌心的朱砂符纹开始发烫。
她低头,看见自己指尖一滴血,正缓缓滑落,砸在符纹中央。
血珠炸开的瞬间,掌心的符纹亮起刺目的红光,识海里的丹火骤然沸腾,整片林子的风都倒卷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