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最深处，那场足以让大罗金仙都道心崩碎的锻造终于落下帷幕。
虚空中，那座刚刚成型的石台缓缓旋转，它甚至还算不上是一件完整的法宝，只能说是一个粗糙的胚胎。
通体漆黑如墨，那是九幽冥石的本色，上面蜿蜒着暗红色的血纹，那是十二祖巫残存意志的嘶吼。
它没有天庭法宝那种光鲜亮丽的瑞气千条，也没有佛门灵宝那种普度众生的金光万丈。
它有的，只有一股子蛮横、古老、且不讲道理的厚重。
那是大地的重量。
陈凡的神魂重新钻入肉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看了一眼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石台虚影，咧嘴一笑。
这玩意儿虽然看着丑了点，但这可是拿祖巫精血和圣人意志当原材料搓出来的，实打实的硬通货。
后土娘娘的身影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这番折腾，对她这个早已身化轮回的存在来说，无异于是在燃烧本源。
“娘娘，这买卖，您不亏。”
陈凡没有搞什么煽情的告别，只是对着那个虚弱的身影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奸商做成大单后的得意，“等我把那帮天庭的牛鬼蛇神都拉下马，您就等着收租吧。”
后土疲惫地摆了摆手，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看着自家那个终于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熊孩子出门闯祸去了。
“去吧。”
声音很轻，却震得这幽冥地府轰鸣作响。
陈凡也不废话，大袖一挥，使了个袖里乾坤的神通，硬生生将那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万妖封神台”虚影给收了进去。
“二郎，哪吒，走了！回老家，给孩儿们发年终奖去！”
陈凡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六亲不认。
杨戬和哪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那种压抑不住的狂热，紧随其后。
翠云宫前。
地藏王菩萨手里那串盘了无数年的佛珠突然崩断了一根线，几颗珍贵的菩提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谛听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两只前爪死死捂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大恐怖。
“菩萨……不动手吗？”谛听的声音从爪子缝里漏出来，带着哭腔，“那猴子带走的可是地道的气运啊！那是挖了地府的墙角啊！”
地藏王看着那三道冲天而起、直接撕裂幽冥天幕的流光，沉默了许久。
“动手？”
老和尚苦笑一声，捡起地上的佛珠，轻轻吹去上面的尘土，“后土娘娘都亲自给他开了后门，拿出了压箱底的祖巫精血，贫僧这时候要是敢伸手，怕是下一秒就会被那六道轮回盘给碾成齑粉。”
“阿弥陀佛，这三界……要变天了。”
花果山。
当陈凡三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降落在水帘洞前时，整个万妖圣地都沸腾了。
牛魔王正拎着混铁棍在洞口转圈，急得像头热锅上的蚂蚁。
一看陈凡落地，这头老牛眼圈都红了，丢下棍子就冲了过来，那架势恨不得给陈凡来个熊抱。
“贤弟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俺老牛都打算带着孩儿们去冲南天门了！”
“冲什么南天门，显得咱们多没素质。”
陈凡嫌弃地推开这头满身汗臭味的老牛，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一众妖王。
蛟魔王、鹏魔王、还有那几个新投靠过来的大妖，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毕竟头顶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封神榜”还在那挂着呢，跟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谁看谁心里不发毛。
“都苦着张脸干什么？家里死人了？”
陈凡嘿嘿一笑，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把小的们都给我叫起来！明天一早，花果山顶，本大圣要开全员大会！有重大福利政策宣布！”
牛魔王一愣，瓮声瓮气地问道：“啥福利？发灵石还是发丹药？”
陈凡神秘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那片被封神榜映照得有些压抑的天空，又指了指脚下这片坚实的大地。
“不发钱，发命。”
第二天。
东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花果山之巅就已经被黑压压的妖云给填满了。
百万妖众。
这听起来是个很威风的数字，但此刻，这百万大军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没有欢呼，没有战吼，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们都知道，决战要来了。
天庭的十万天兵天将已经在云端集结，那面代表着天道意志的“封神榜”越发璀璨，每一道金光落下来，都像是在他们心头压上一块巨石。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对死后不得超生的绝望。
“大王……咱们真的能赢吗？”
一只才刚刚化形的小猴妖，拽着身边老猴子的毛，怯生生地问道，“听说上了那个榜，以后就不是自己了，要给神仙当奴隶，我想回家……”
老猴子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手里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凉。
赢？拿什么赢？人家掌握着生死，人家是规则的制定者。咱们这帮妖怪，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就在这股绝望情绪快要凝结成实质的时候。
“咚！”
一声巨响，仿佛心脏跳动的声音，猛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陈凡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锁子黄金甲，披着烈焰般的红披风，一步一步走上了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没有飞，就这么走着。每一步落下，整座花果山都会跟着颤抖一下。
等到他站定在高台之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陈凡没有急着说话。
他先是抬头，用那双金色的火眼金睛，极尽轻蔑地瞥了一眼头顶那张巨大的“封神榜”。
然后，他伸出右手，对着虚空狠狠一抓！
“给老子……出来！”
轰隆隆——
空间破碎，风云变色。
一座通体漆黑、缠绕着暗红血纹、散发着无尽苍凉与霸道气息的巨大石台，被他硬生生地从虚空中拖拽了出来！
那石台一出，原本压抑在众妖心头的那种对于天威的恐惧，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亲切与悸动。
就像是漂泊在外的孤儿，闻到了母亲身上泥土的味道。
“落！”
陈凡一声爆喝，双手虚按。
那座名为“万妖封神台”的庞然大物，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重重地砸在了花果山之巅！
轰！
这一刻，地动山摇。
无数道土黄色的地道法则锁链从地底深处探出，如同树根一般疯狂地缠绕上这座石台，将它与整座花果山，乃至整个东胜神洲的大地龙脉死死地连接在了一起！
尘埃落定。
陈凡站在那石台之上，身形并不高大，但在百万妖众眼中，此刻的他，比那天还要高，比那地还要厚。
他指着天上那个不可一世的“封神榜”，对着底下这群早就被吓破胆的妖怪，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看看你们那怂样！一个个垂头丧气，跟死了爹娘似的！”
陈凡的声音经过法力加持，如同一百个炸雷同时滚过，震得不少妖怪耳朵嗡嗡作响。
“你们在怕什么？怕死？怕那个破榜？”
“元始天尊那个老东西告诉你们，这是命！是定数！上了榜就得乖乖给他当狗，给他看家护院，给他端茶倒水！”
陈凡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脸的不屑。
“我呸！”
“他那叫放屁！”
这句粗俗到极点的话，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场合下喊出来，却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底下的妖众们愣住了，原本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陈凡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那股属于齐天大圣的桀骜与狂妄，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今天，老子把这东西从地府搬来了！”
他用力跺了跺脚下的石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今天起！我花果山万妖圣地，改规矩了！”
“以前，我管你们吃喝拉撒，管你们修行练功，那是管生！”
“现在！老子告诉你们！你们的死，老子也包圆了！”
全场哗然。
管死？怎么管？
陈凡看着底下那一张张迷茫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自信的弧度。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先打破旧认知，再植入新概念。
“凡我圣地子民！凡是为我花果山战死者！不用去求那个鸟天庭！更不用怕那个破榜！”
“你们的真灵，会直接被这‘万妖封神台’接引！”
“在这里，本大圣给你们准备了两条路！两条比天庭那帮孙子好上一万倍的路！”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
“带着记忆！带着功德！走后土娘娘亲自开辟的VIp绿色通道，直接投胎转世！”
“下辈子，你想当人当人，想当妖当妖！你的天赋，我给你保留！你的功勋，我给你记着！等你重新修炼回来，你还是我花果山的兄弟！以前是小队长，回来还是小队长，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
这一条抛出来，底下的妖怪们呼吸都粗重了。
带着记忆转世？那是多少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境界？那是金仙才有的待遇啊！现在只要战死就能有？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个重磅炸弹，陈凡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
“要是不想投胎，嫌重新练号太麻烦，没关系！”
陈凡指了指脚下那流淌着祖巫血纹的石台，声音变得充满了诱惑力。
“这台子，能养魂！”
“你们可以直接转修鬼仙，化作我万妖圣地的‘英灵’！”
“不用受风吹日晒，不用担惊受怕！享受整个圣地的香火供奉！以后花果山每一寸土地，都有你们的一份！你们就是这片大地的守护神！是正儿八经享受编制的‘阴神’！”
“在这里，没人敢拿鞭子抽你们！没人敢把你们当奴隶使唤！”
“因为在这里，你们是英雄！”
轰——！
如果说之前是哗然，那现在就是彻底的炸锅。
英雄。
这两个字，对于这群一直被喊打喊杀、被视为妖孽、被踩在泥地里的妖怪来说，太沉重，也太奢侈了。
他们习惯了被唾弃，习惯了苟且偷生。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死了不仅不可怕，还能当英雄？还能享受香火供奉？还能保留记忆转世重修？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去抢编制啊！
这待遇，比天庭那什么“死后封神”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天庭那是抓壮丁，花果山这是发原始股啊！
“大圣……”
牛魔王站在最前面，手里的大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当年那些战死的兄弟，若是当年有这东西……
“大圣无敌！！！”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这一声呐喊像是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座花果山。
“大圣无敌！万妖圣地万岁！”
“跟他们拼了！老子不怕死！死了还能当神仙！”
“我也要上那个台子！我要当英灵！我要守护花果山！”
刚才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意。那是一种没有了后顾之忧、只想把敌人撕碎的狂热。
甚至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妖怪，已经开始磨刀霍霍，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自杀式袭击，好早点体验一下那个“VIp转世通道”。
三十三天外，玉虚宫。
原本端坐在云床上、一脸淡漠地注视着下界局势的元始天尊，此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的那面水镜，在花果山那冲天的战意冲击下，竟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纹。
元始天尊那只一直古井无波的手，此刻死死地抓着三宝玉如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引以为傲的布局。
他用来威慑三界、掌控众生命运的封神榜。
被那只猴子，用一种最粗暴、最无赖、却又最有效的方式，给破解了。
不仅破了，还成了对方用来凝聚人心、提升士气的垫脚石！
这哪里是在对抗天庭？这分明是在挖天道的根基！
“好……好一个泼猴！”
元始天尊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一口圣血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那张威严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你这是在逼我……掀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