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要立新规矩了。
这个消息，仿佛一阵燎过东胜神洲的狂风，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吹遍了新近并入万妖圣地的所有山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刚刚脱离了朝不保夕日子的底层小妖、散修们，几乎是奔走相告，欣喜若狂。
“听说了吗？圣地要颁布《万妖圣典》了！”
“说是只要给圣地干活，就能换功勋点！那点数，能换蟠桃，能换人参果，还能学大圣的神通！”
“真的假的？咱们这种没跟脚的，也能有出头之日？”
“千真万确！以后大家凭本事吃饭，再也不用看那些大妖王的脸色了！好日子要来啦！”
期盼、兴奋、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在妖众的底层迅速发酵。
他们渴望一个公平。
渴望一个只要努力，就能看到希望的环境。
然而，希望的阳光，总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对于那些习惯了作威作福，将弱肉强食奉为圭臬的老牌妖王们来说，这部即将颁布的法典，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
那不是福音，是束缚，是侮辱，更是对他们权力的公然挑衅！
积雷山，一处临时开辟的洞府内，妖气冲天，气氛压抑。
几个气息彪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老妖王，正聚在一起，满脸的阴沉。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狮驼岭三妖王之一的青狮王。
他虽是被俘而来，但仗着自己是文殊菩萨的坐骑，身份特殊，在圣地内倒也没受什么虐待，依旧保留着几分体面。
此刻，他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上，写满了被冒犯的怒火。
“砰！”
他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石桌，碎石四溅。
“什么狗屁《万妖圣典》！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狮王环视着在座的几个妖王，声音里满是煽动性。
“我等是妖！是魔！啸聚山林，快意恩仇，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这才是我们妖族的活法！”
“那孙悟空倒好，他想干什么？想把我们一个个都变成天庭里那些束手束脚，看人脸色的窝囊废吗？！”
他这番话，立刻引起了旁边一个浑身煞气的虎妖王的共鸣。
“青狮大哥说得没错！”
虎妖王瓮声瓮气地咆哮道，“老子在黑风山称王称霸几百年，想吃个人还要挑个肥瘦，活得何等快活！现在倒好，法典第一条，不许残害凡人？！”
他气得鼻孔里直冒黑烟。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狗屁功勋点，斩个敌将才给多少？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换一颗桃子？老子不干！”
“就是！咱们凭什么要听他一个毛猴的指挥？”
“他当盟主，我们认了，可他不能断了兄弟们的活路！”
一时间，洞府内群情激愤，怨声载道。
一个稍显谨慎的狼妖王，迟疑地开口：“可是……那弼马温神通广大，连牛大哥都归顺了他。他身边还有个杨戬，那可是三界战神……”
这话一出，洞府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几分。
青狮王却是不屑地冷笑一声。
“神通广大又如何？杨戬厉害又如何？”
他站起身，踱着步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他现在是盟主，他要的是人心！我们这几家，麾下的妖兵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之众！他孙悟空敢把我们都杀了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摇了摇。
“他不敢！他要是敢这么做，这万妖圣地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他那盟主之位，也就成了个笑话！”
“这，就是我们的倚仗！”
众妖王闻言，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眼睛也亮了起来。
“所以，”青狮王提高了音量，语气阴狠，“三日之后，在那什么‘立宪大典’上，咱们就一起发难！”
“他不是要颁布法典吗？我们就当着三界各路宾客的面，问问他，这法典，究竟是他孙悟空一人的法典，还是我们全体妖族的法典！”
“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他孙悟空，就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到时候，这法典是改是废，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好！就这么干！”
“让他知道，妖族，不是他想怎么管，就能怎么管的！”
一场针对新盟主的阴谋，在这间小小的洞府里，迅速成型。
这些妖王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
水帘洞，深处静室。
新成立的“监察部”效率极高。
一只机灵的通臂猿猴，将一份用特殊密语写成的玉简，恭敬地呈到了九天玄女的案头。
九天玄女缓缓展开玉简，神念一扫，洞府内那些污言秽语，那些阴谋诡计，便一字不落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刹那间，她那张清丽绝伦的玉容，便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拿着玉简，快步走入陈凡闭关的密室。
陈凡正盘膝而坐，似乎在感悟着什么，周身道韵流转，与天地合一。
“盟主。”
九天玄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打断了陈凡的静修。
陈凡缓缓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紫意流转，仿佛能看穿万古。
“何事？”
“有乱臣贼子。”
九天玄女将玉简递了过去，言简意赅。
“青狮王串联了虎王、狼王等七家妖王，意图在三日后的大典上公然发难，逼你修改《万妖圣典》。”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盟主，这些人桀骜不驯，留着必是祸患。玄女建议，立刻让杨戬出手，将这几名主谋拿下，施以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在她看来，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处理方式。
必须在新秩序建立之前，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彻底抹除。
然而，陈凡接过玉简，神念扫过，脸上却丝毫不见怒意。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
“敲打？不，不。”
他摇了摇头，随手将那份记录着惊天阴谋的玉简，丢在一旁。
“为什么要敲打？”
九天玄女一怔：“盟主，这……他们是要造反啊！”
“造反？”
陈凡笑了，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玄女，一部新法的推行，一部新秩序的建立，光靠纸上的条文，是远远不够的。”
他慢悠悠地说道，口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它需要一个坚实的根基。”
陈凡停下脚步，注视着九天玄女那双写满不解的凤眸。
“而任何坚固的根基，都需要用鲜血和白骨来浇筑。”
九天玄女的心，猛地一跳。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们肯主动跳出来，争着抢着，要当这块奠基石，这是好事啊。”
陈凡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却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让他们去串联，让他们去叫嚣，让他们把所有心怀不满的家伙，都聚集起来。”
“我甚至，还要给他们创造便利。”
“大典那天，我要让他们站在最高处，喊出最响亮的声音。”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九天玄女的眉心。
“因为，只有站得足够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才叫立威。”
“这，才叫杀鸡儆猴。”
陈凡收回手指，背着手，转过身去。
“不，用词不当。”
“我这不是杀鸡儆猴。”
他望着洞外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这叫，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