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刚才太子殿下与妾说到仁义堂的事,妾有些激动了,差点冲撞了太子殿下。”青罗伸手在纪怀廉的胸口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冲动。
纪怀廉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杀意敛了,才扶着青罗转过身,看向太子:“太大殿下,是臣弟管教无方,让你受惊了!”
太子见两人似是不愿在刚才之事上与他起冲突,便当是惧了他,心念一动,便道:“本宫今日来,还有一事。仁义堂与青蕴堂,都是行善积德之所。但善堂分散,难免力有不逮。依本宫看,不如将两堂并为一处,统归青蕴堂名下,由你一并掌管。”
青罗与纪怀廉对望一眼,心中俱是冷笑!好一个打蛇随棍上!
“殿下,”青罗缓缓坐了下来,腿终是有些发软,斟酌词句,“仁义堂是殿下善举,天下皆知。若并入青蕴堂,恐有损殿下声名。”
“声名?”纪怀仁摆摆手,“本宫是储君,务实不务虚。这善名既已有些时日,便不该再扬下去了,适可而止吧。”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青罗却在心里翻译得明白:这两百个孩子我东宫单独养不起了,你把这些孩子接过来一起养。
既要甩掉包袱,又不愿落个“不善”之名,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青罗沉默片刻,忽然抬眼:“殿下,民女有一计,或可两全。”
“哦?”纪怀仁挑眉。
“仁义堂并入青蕴堂,确能统一照料孤儿,免于分散之苦。”青罗缓缓道,“但如此一来,天下人只知青蕴堂,不知殿下善举。民女以为,不若由殿下牵头,在京中设立‘育孤司’,专司收养教养孤儿之事。青蕴堂、仁义堂皆归入育孤司名下,由朝廷统一调配钱粮人手。”
她顿了顿,观察太子神色:“殿下可任命官员任育孤司主事,既可显殿下仁德,又能切实改善孤儿处境。且育孤司若办得好,可推及各州府,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必能得陛下嘉许、万民称颂。”
纪怀廉怔怔地看着她,只怕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等着太子来提仁义堂一事。
太子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青罗继续加码:“届时,奴婢愿将青蕴堂一应账目及教养之法悉数献上,供育孤司参用。具体事务由朝中下派官员专门操持,定不叫殿下费心。”
这话说到了纪怀仁心坎里。
他既要善名,又不愿费神费力。青罗此计,既能让他继续博取仁德之名,又能甩掉实际负担,还能扩大善举规模,可谓一举多得。
“林娘子果然心思玲珑。”纪怀仁颔首,“此事……容本宫思量。”
“殿下圣明。”青罗垂首。
纪怀廉看了青罗一眼,道:“皇兄仁德,臣弟佩服,不若便由臣弟协助皇兄,共同筹建这育孤司,如何?”
太子眼神微冷,面上却笑道:“六弟有心了。只是你如今任兵部右侍郎,公务繁忙,怎好再添劳累?”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本分。”纪怀廉态度恭谨,话却寸步不让,“且育孤司若建成,需与各州府协调,兵部亦有军户遗孤需安置,臣弟参与其中,正可兼顾。”
太子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既如此,便依六弟所言。此事本宫会奏请父皇,待旨意下来,再行详议。”
“谢皇兄。”纪怀廉行礼。
太子起身:“本宫还有事,先告辞了。”
两人将太子恭送出了青蕴堂。
太子车驾一走,纪怀廉便拉着青罗上了他骑来的马。
“王爷,堂中还有事……”青罗一怔。
纪怀廉跟着上了马,两人一骑朝永王府方向打马而去。
“薛灵,你自己回府!”纪怀廉沉着脸,朝薛灵喊了一声。
“王爷……”青罗刚要开口,嘴巴便被捂住了。
大手捂住她的口,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了急促的心跳声。
青罗浑身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幸好!他若再晚一步,她不是被乱剑砍死,也已经被押到大牢里去了。
两滴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滑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她也是怕的,到了那时刻,她终究做不到脱去衣衫,她的反应只有拿起刀!
马的奔速慢了下来,他松开了捂着她的手,垂下头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
“怕吗?”他轻声问。
她垂下头,轻轻点了点,泪珠便如雨点落下。
他轻轻地把她低垂的头扶着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只觉胸口烦闷无比!
那个人,得了父皇母后的心,将来还要得了这天下,凭什么,连他仅有的这点温情也要夺去?!
她这一路行得艰辛,几番生死,除了那梦境令她不愿醒,几乎未曾见她落过泪。
“王爷,我无事……只是刚才紧张了些。”到了王府门口下了马,她已擦去了泪痕,轻声道。
纪怀廉仍是沉默着,拉着她往听风院走去。
青罗心中有些忐忑,这是又要像上回月华的事一样,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吗?
如今这人进了兵部,气势是越发足了。
“已经够憋屈了……”她不由喃喃低语,“还要回来挨训……”
这永王府估计是待不长了,还是找个借口去靖远侯府里住着更舒坦。
这样想着,便脱口而出:“王爷,我今晚能不能去侯府……”
话一出口,她便想扇自己一个耳光,这是能不能吗?不是应该说,我要去侯府吗?
“不能!”听听,这斩钉截铁的回答,她何时还需要他同意了?
胆气忽地一壮,站住不动了:“王爷,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纪怀廉侧着头,沉默地看着她。
她有些心虚,又不想露怯,下巴一抬:“我不想听你训话,我要去找阿四!”
纪怀廉怔了怔,“我不训你!”
“那你带我回王府做什么?”
“……”纪怀廉语塞,这般聪明的一个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刚刚在马上还垂泪,如今却又如此跳脱,这是同一个人吗?
“回屋里说。”他拉着她,用上了力,半拉半拽进了听风院。
一进了屋,青罗便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被拉得生疼。
“你今日身上带着侯爷给的药粉吗?”他在桌边坐下,问道。
青罗摇摇头,“未曾。”
“那你怎么敢与他待在一屋的?”虽说了不训,但这语气却重。
青罗来了气:“青蕴堂几十上百人在,我为何要怕?”
“你不怕?”
“我……”刚才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承认怕?
忽听得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她,柔声道:“你可愿嫁我?”
青罗只觉心口一滞,“王爷,你还是训我吧!”
“侍妾名分护不了你,善名也护不住你。那便只有王妃的身份——我再去求父皇赐婚!”他缓缓地道,神情有些压抑,亦有些……期待。
青罗霍然起身,这些话,她不想听。
“王爷,我昏迷那些时日,你应该听到了我说的胡话。”之前一直怕尴尬,不提也不问,如今不得不提,“那不是胡话,是我的来处!这么久王爷都未曾问我,想必已是知道了,我在寻归家的路。”
他也起了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青罗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力:“我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我不想待在这个没有自由、命如草芥、随时有战乱的地方!”
“万一,你根本就回不去了呢?”
“不可能!”她不会去想这个万一,因为不会有万一!
“你真要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放弃所有的一切吗?”
“是!”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这个字,“我劝王爷不要再做请旨赐婚的事,赐婚其他人可以,但这人不能是我!”
“为何?”他拧眉。
“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拖住我!”
“若我说……你留在此处时,我陪着你,你要离去时,我亦会放手,你可愿意?”
“不愿!到那时,我的心会留在此处,便是能归去,我的后半生也会不得欢喜!”
“更何况……”她忽地笑了,“便是我真回不去,王爷亦非我良配!”
他面色一变,双手成拳。
“为何?”那便问个明白,“你已有心悦之人?”
“一夫一妻我都不愿,更何况三妻四妾?!”她淡淡地道。
他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好!你不愿,我也不愿,那便仍是这样吧!”
你不愿留,我也不愿放手!你寻你的归路,我等你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