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稀薄的晨光再次穿透城市上空的尘埃,给死寂的废墟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季夏和林雅早已整装待发,与前一天的漫无目的不同,今天的行动被赋予了清晰而紧迫的使寻找地图,尤其是能揭示这座城市地下脉络的图纸。
生存的本能告诉她们,唯有了解这片土地隐藏的陷阱与通道,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棋盘上多走几步。
她们的目标明确,那些在旧时代承载着信息与规划的地点。
破败的报刊亭木门歪斜,玻璃碎碴混着发黑的传单铺了一地。
曾经书香弥漫的书店如今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倒塌的书架相互倾轧,未被掠走的书籍要么化为了潮湿的、长满霉斑的纸浆堆,要么只剩残破的封面在冷风中簌簌发抖。
旅行社的狭小门面更是惨不忍睹,招牌砸落在地,柜台翻倒,各种印刷精美的旅游指南散落各处,如同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假期坟墓。
每一次潜入都伴随着风险与失望。
大部分场所早已被无数波幸存者洗劫过无数次,有价值的东西寥寥无几。
林雅紧握着腰间猎刀的刀柄,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刀鞘上的皮革已经磨损,但刀身依旧保持着冷峻的锋芒,这给她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跟在季夏身后,努力适应着空气中混合的腐败与尘埃的味道,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的阴影。
转机出现在一家几乎被砸烂的小旅行社里。
林雅费力地挪开几个沉重且倒塌的文件架,手指在碎玻璃和废纸堆中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了一本硬质封面的册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吹去厚厚的灰尘,封面上的脚印和污渍下,临江市交通旅游图几个字依稀可辨。
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像捧着珍宝般,双手递给了季夏。
季夏接过地图册,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纸张泛黄发脆,版本显然陈旧,但主要道路、桥梁、街区、绿地甚至一些重要公共建筑的标注依然清晰。
这对于几乎迷失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她们而言,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不错,很有用。”
季夏的肯定简洁却有力,随即将地图册妥善收进了她那神秘的储物空间。
这一举动让林雅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她们的搜寻没有白费。
然而,真正的考验紧随其后。
那栋挂着褪色临江市城市规划设计院牌子的旧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街角。
外墙斑驳脱落,窗户大多破损,露出内部黑洞洞的空间,散发出一种不祥的阴森感。
刚踏入布满杂物和灰尘的大厅,季夏就猛地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
楼内的气氛异常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比外面更浓重的腐臭。
更令人心悸的是,游荡其间的丧尸数量远超预期,它们因长期困于这昏暗封闭的环境,关节僵硬,行动如同生锈的玩偶般迟缓,但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对活物的气息格外敏感,几乎在两人进入的瞬间,嗬嗬的低吼声便从四面八方阴影中响起,几道歪斜的身影开始蹒跚逼近。
“跟紧我,保持安静。”
季夏低声命令,手中的复合弩已然端起。
接下来的行动变成了无声的死亡舞蹈。
季夏如同幽灵般在废弃的办公桌和倒塌的档案柜间穿梭,弩箭离弦的微弱“咻”声和飞刀破空的锐响不时响起,每一次声响都伴随着一具躯体的倒地。
林雅的心跳如擂鼓,她紧握着猎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努力跟上季夏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碎纸和杂物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细微声响。
灾难在一条堆满废弃绘图仪和散落蓝图的狭窄走廊中降临。
当她们谨慎前行时,前方拐角毫无征兆地晃出两只形容可怖的丧尸,而几乎同时,身后也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拖沓脚步声,她们被三只丧尸前后夹击,困在了这条不足十米长的死亡通道里!
“背靠墙!稳住!”
季夏的声音冰冷如铁,瞬间刺穿了林雅几乎要溢出的恐慌。
“左前方那只,攻击它的下盘!”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林雅深吸一口气,不是出于怯懦,而是为了驱散寒意,她猛地拔出猎刀,冰冷的刀柄贴合着手心的汗湿。
她没有闭眼,而是死死盯住那只正张牙舞爪扑来的丧尸,侧身避开其笨拙的抓挠,同时腰腹发力,手中猎刀划出一道寒光,自下而上狠狠劈向丧尸的膝关节侧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丧尸失衡的怪嚎,它的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身体重重栽倒在地,但双手仍疯狂地向林雅的脚踝抓来。
与此同时,季夏展现了其堪称恐怖的战斗效率。
右手的复合弩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咻”地一箭,弩箭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右侧丧尸的眼窝,箭簇从后脑透出少许,那丧尸一声未吭便向后倒去。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一瞬,季夏左手五指张开,一道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如同挣脱束缚的雷蛇,噼啪作响地弹射而出,瞬间击中了最后那只从背后逼近的丧尸。
强大的电流使其浑身剧烈抽搐,动作陷入麻痹僵直,暂时失去了威胁。
“补刀!解决地上那个!”
季夏的厉喝如同鞭子抽打在林雅的神经上。
没有犹豫的时间!
林雅看着地上仍在挣扎、试图爬起的丧尸,它腐烂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靴尖。一股混合着恶心、恐惧和决绝的情绪冲上头顶,她双手紧握猎刀刀柄,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颗扭曲的头颅猛刺下去!
“噗嗤!”锋利的刀尖轻易破开了腐朽的皮肉和骨骼,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溅出。
丧尸的动作戛然而止。
但林雅没有停下,她机械般地拔出刀,再次刺下,一次又一次,直到那头颅几乎变成一团烂泥,她才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踉跄后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猎刀当啷一声掉落在脚边。
浓重的血腥味和臭氧味呛得她直想呕吐,但看着那具彻底静止的尸体,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腾,极致的后怕与生理不适中,竟然挣扎出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亲手扞卫了生命的野蛮力量感。
季夏没有片刻停歇,她迅速检查了走廊两端,确认暂时安全后,一脚踹开了旁边一扇半掩着的、挂着资料室牌子的厚重木门。
里面如同经历了一场纸页的雪崩,各种大幅的工程图纸、泛蓝的建筑蓝图、蒙尘的效果图散落一地,堆积如山。
季夏毫不在意满室灰尘,蹲下身,目光如炬,双手飞快地在纸堆中翻找,指尖拂过一张张可能承载着生机的图纸。
终于,她的动作停顿下来,小心地从一堆废纸下抽出了几张大幅的、质地坚韧但已明显泛黄脆化的图纸。上面绘制着错综复杂的线条、符号和标注,标题虽蒙尘却仍可辨认临江市早期人防工程疏散示意图、部分城区地下综合管线布局概览。
这些图纸的年代久远,或许已与现状有所出入,但其上揭示的地下网络,对于此时的她们,价值堪比黄金。
撤离设计院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紧张,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仿佛每一个转角后都潜伏着更大的危险。
傍晚时分,当她们终于安全返回位于顶楼的临时据点,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
季夏迫不及待地摊开了今天的所有收获,那本脏污的交通旅游图和几张弥足珍贵的地下工程蓝图。
手电筒的光束成为昏暗房间里的太阳,季夏俯身其上,神情专注得如同最严谨的学者。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的道路网络与蓝图上的复杂线条之间缓缓移动,时而停顿,时而比划,眉头逐渐紧锁,脸色也愈发凝重。
林雅安静地坐在一旁,擦拭着猎刀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看着地图上那些交织的线条和陌生的符号,感到茫然又敬畏。
她看不懂那些代表管道直径、埋深、节点编号的标注,但她能从季夏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中读出不祥的预感。
“情况比我们之前想的还要麻烦。”
季夏终于抬起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
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城市中心区域,然后又移动到那几张蓝图错综复杂的网络上。
“你看,这座城市在几十年前,出于战备考虑,修建了规模惊人的人防工程体系,地道、掩体、疏散通道,纵横交错。后来城市扩张,地下管网,排水系统、电缆隧道、通信光缆通道,又不断地叠加、扩建。很多区域的地下,尤其是老城区和核心区,几乎被这些层层叠叠的空间掏空了,结构之复杂,远超想象,完全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
她的指尖又划过地图上几条粗壮的、代表地铁线路的虚线。
“再看看这几条主要地铁线,它们就像几条大动脉,东西南北贯穿整个城市,不仅自身是巨大的地下空间,还把各个区域原本可能独立的地下设施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近乎完整的、潜藏于地下的黑暗世界。”
季夏的手指最终落在了地图上被标记出的几个点,商场停车场、废弃地铁通风口、货运通道,都是她们遭遇过那种可怕潜行者的地方。
“我们遇到那些鬼东西的地点,你看,全部紧挨着这个庞大地下网络的关键入口或枢纽节点。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季夏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看向林雅,语气斩钉截铁。
“这意味着,它们的活动范围可能覆盖整个城市的地下系统。它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四通八达的网络,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
林雅听得浑身发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我们在地上,岂不是哪里都不安全了?它们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井盖、通风口或者地下室的裂缝里钻出来?”
“地上环境开阔,有光线,它们似乎极度厌恶光亮,更偏爱绝对黑暗和密闭的环境,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
季夏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分析,但语气中的忧虑难以掩饰。
“所以,以后我们选择过夜点,标准必须更加苛刻。要绝对远离任何已知的地下设施入口,地铁站、地下通道、大型车库、人防工程的出入口,甚至是看起来不起眼的检修井。而且,位置要尽可能高,难以从地面直接攀爬。像我们现在这种高层顶楼,是目前看来风险最低的选择。”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地图,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仿佛在凝视着未来充满荆棘与未知的逃亡之路。
“更重要的是,这个发现彻底改变了我们未来的出路。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向外寻找生机,那么路线的选择将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像避开瘟疫一样,避开那些地下结构特别复杂、入口密布的区域,比如老城区、大型交通枢纽的周边。否则……”
季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很可能我们自以为找到了生路,实则是一头撞进了它们巢穴的最深处,那将是万劫不复的绝境。”
昏暗的光线下,两张地图静静铺开,上面蜿蜒的线条仿佛化作了择人而噬的陷阱符号。
生存的游戏,因为对地下世界的这一瞥,而变得更加残酷和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