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既定,陆家小院第二天就热闹起来,仿佛要办什么大喜事。
陆老实是个行动派,既然点了头,就绝不含糊。他翻箱倒柜,从堆放杂物的西厢房角落里,拖出一块沉甸甸的厚木板。木板是早年盖房剩下的老松木,木质紧密,纹理清晰,只是蒙了厚厚一层灰,边角也有些毛糙。“这木头实在,风吹日晒都不怕变形,做牌子最好。”他拿着砂纸,就着院子里明亮的日光,“唰唰”地打磨起来,木屑纷飞,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
陆柒柒则趴在炕桌上,面前铺着几张从柱子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握着铅笔头,一遍遍地写着“柒柒番茄”四个字。她写得很慢,很用力,小脸绷得紧紧的。写一张,看看,摇摇头,团起来扔到一边。她总觉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不够气派。
“柒柒姐,你写啥呢?”柱子好奇地凑过来看。
“写字,写咱们番茄的名字。”陆柒柒有些苦恼地指着废纸团,“可我写不好看。得像医院里护士写病历单那样,工工整整,清清楚楚的才好。”
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手里举着自己写得最好的一个“番”字,虽然稚嫩,但一笔一划很认真:“柒柒姐,你看我写的!”
陆柒柒看着弟弟认真的样子,心里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她重新铺开一张纸,不再追求什么花哨,只是努力回忆着护士们写字时那种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感觉,屏住呼吸,慢慢地、稳稳地写下了“柒柒番茄”四个字。这一次,字虽然依旧谈不上多漂亮,却显得格外端正、醒目。
“就这样!”她满意地松了口气。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邻居们也跟着热心起来。王桂花提着几根自家种的葱过来串门,看见院子里忙碌的景象,嗓门亮堂地说:“哎呦,真要挂牌子啦?好事儿!要我说,牌子就得漆成大红色,喜庆!赶集的人老远一眼就能瞧见!”
李婶也过来送她新腌的咸菜,跟着出主意:“对,红底子好。字呢?字啥颜色?白色显眼!跟医院那个红十字似的,多清楚!”
陆柒柒听着,心里暖洋洋的,不断点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不仅是陆家的事,也是大家伙的事。
最让陆柒柒惊喜的是大哥陆大宝。晚上他从砖厂回来,顾不上洗把脸,先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小铁罐,宝贝似的递给陆柒柒:“柒柒,你看这个行不?”
陆柒柒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半旧的油漆罐,里面是鲜红欲滴的油漆。“这是……”
“厂里刷机器标识用剩的,我问过师傅了,没啥用,我就带回来了。”陆大宝憨厚地笑着,脸上还沾着没擦净的煤灰,“你不是说要红底吗?这个颜色正!够亮!”
陆柒柒抱着那罐沉甸甸的油漆,感觉抱着全家的希望。
材料齐备,制作正式开始。陆老实按照陆柒柒写好的字样,用铅笔小心翼翼地在打磨光滑的木板上勾勒出轮廓,然后用小刻刀一点点地刻出凹槽。陆大宝负责调漆、上漆,他手稳,鲜红的油漆均匀地涂满木板,不留一丝刷痕,等到红漆干透,他又用陆柒柒特意买来的白油漆,仔细地填充刻好的字槽。
当最后一点白色填满,那块牌子彻底变了样。厚重的松木为底,涂着鲜亮夺目的红漆,上面是端端正正、洁白醒目的四个大字——“柒柒番茄”。它静静地靠在堂屋的墙壁上,在油灯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沉静又自信的光彩,与之前那块简陋的木板判若云泥。
一家人都围过来看,眼里满是赞叹和喜悦。
“真亮堂!”李秀兰笑着说。
“嗯,像那么回事。”陆老实背着手,嘴角难得地向上弯了弯。
“以后看谁还能冒充咱家!”张翠花语气里带着自豪。
陆柒柒蹲在牌子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光滑的漆面和微微凸起的白色字迹,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她看了好久好久,眼睛里映着牌子的红光,亮晶晶的。
她凑近了些,对着这块凝聚了全家人乃至邻里面心意的新牌子,用气音悄悄地、充满期待地说:“明天就带你去集市……让大家老远就能看见,都能找对我们……”
夜更深了,小院重归宁静。但那块崭新的牌子,却像一团安静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陆柒柒眼中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