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洛阳城。
时值暮春，牡丹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花香与隐约的危机。皇城内暗流涌动，张柬之等人发动的神龙政变已过去数月，武则天退位，中宗李显重登大宝，但朝局并未因此平静。武氏残余与新兴势力仍在暗处角力，而在这漩涡中心，狄仁杰以年迈之躯，仍旧守护着他心中的法度与正义。
这日清晨，狄仁杰正在书房中翻阅卷宗，他的学生许逊安静地在一旁整理文书。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人，有客来访。”管家轻叩门扉，低声道。
“何人？”狄仁杰头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案卷上。
“是宫里的李公公，说是有要事相商。”
狄仁杰微微颔首，许逊立即起身开门。一位身着紫袍的内侍快步走入，面色凝重，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
“狄公，大事不好。”李公公来不及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昨夜宫中出事了，陛下命您即刻入宫。”
狄仁杰放下卷宗，抬眼看着内侍：“何事如此紧急？”
李公公压低声音：“昨夜子时，武懿宗大人在延英殿外...遇害了。”
许逊手中的文书险些滑落，他连忙稳住，偷眼看向狄仁杰。老大人面色如常，只有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武懿宗，武则天的堂侄，虽然在政变后失势，但仍是武氏在朝中的重要人物。他的死，无疑会在本就动荡的朝局中投下一块巨石。
“现场情形如何？”狄仁杰缓缓起身，许逊连忙取过他的官服。
“极其诡异，”李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武大人他...是触碰到一件神秘器物后突然暴毙的，而那器物，与已故的太常博士周允明有关。”
狄仁杰目光一凛：“周允明？半月前在自家书房暴毙的那位？”
“正是。陛下已命人封锁现场，就等狄公前去查验。”
狄仁杰点头，对许逊道：“带上我的器具。”
许逊连忙取过狄仁杰验案用的木箱，紧随其后。
皇宫，延英殿外。
禁军已将现场团团围住，中宗李显坐在殿中的椅子上，面色阴沉。见狄仁杰到来，他微微抬手，免去了行礼。
“狄卿，你来了。”李显的声音疲惫，“此事蹊跷，朕只信得过你。”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狄仁杰平静回应，目光已扫向殿外廊下的案发现场。
武懿宗的尸体尚未移动，他身着紫色朝服，仰面倒在廊下，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右手五指蜷缩，仿佛死前紧握着什么东西。
“据值守的禁军说，武懿宗昨夜独自来到延英殿，说有要事面圣，但陛下早已安歇，他便在殿外等候。”内侍省总管上前禀报，“子时左右，侍卫听到一声惨叫，赶来时只见武大人已倒地气绝。”
狄仁杰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许逊打开木箱，取出丝绢手套和工具，递给老师。
“没有明显外伤，”狄仁杰检查着尸体的头颈部位，“面色青紫，双目充血，似是窒息而亡，但颈项无勒痕。”
他轻轻掰开死者的嘴巴，嗅了嗅，又检查了眼睑和指甲。
“许逊，你怎么看？”
年轻的学生谨慎地回答：“学生观其症状，似是中毒，但需进一步查验。”
狄仁杰点头，目光落在死者蜷缩的右手指尖上：“看这里。”
许逊凑近细看，发现武懿宗的指尖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蓝色，隐隐有些肿胀。
“师父，这是...”
狄仁杰没有回答，转而问内侍：“你说他死前触碰过一件器物？”
“正是。”内侍总管示意一个小太监捧来一个木盒，盒中放置着一件青铜制成的方形物件，约巴掌大小，表面刻有精细的云雷纹，四角各有一个小孔，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何物？”狄仁杰问。
“回大人，此物今早被发现放在周允明大人故居的书桌上，而周大人已去世半月有余。更奇怪的是，昨夜武大人死时，手中紧握的正是此物的一角，像是从何处扯下来的。”
狄仁杰眉头紧锁：“周允明故居？此物为何会送到宫中？”
内侍总管压低声音：“据说武大人近日常常梦魇，梦见周允明向他索命，于是派人去周府查探，此物今早被他的随从发现后直接带入宫中，谁知...”
狄仁杰用镊子轻轻夹起那青铜物件，仔细端详。在阳光照射下，他发现器物侧面刻着几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天机启，阴阳逆；铜匣开，生死易。”
许逊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这莫非是...”
“青铜生死匣。”狄仁杰面色凝重，“古籍中记载的一种秘器，传说能定人生死。不过，老夫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他轻轻摇晃那青铜物件，听到内部传来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
“许逊，记下：死者武懿宗，外表无创伤，疑似中毒，需进一步剖验。关联已故太常博士周允明，及此件青铜器物。”狄仁杰站起身，“陛下，老臣请求查验周允明故居，并剖验武懿宗尸体。”
李显略显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应允：“就依狄卿。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朝中不能再起风波了。”
“老臣明白。”
周允明的府邸位于城南永泰坊，一座不大但雅致的宅院。自从主人暴毙后，这里只留有几个老仆看守，显得格外冷清。
狄仁杰与许逊在管家带领下，径直来到周允明的书房。
书房整洁得异乎寻常，每本书籍、每件文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刚刚离开。狄仁杰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书桌上。
那里有一块清晰的方形痕迹，与宫中那青铜物件的大小完全吻合。
“周大人去世那晚，也是在这书房中吗？”狄仁杰问老管家。
“是的，大人。那晚周大人独自在书房中研究古籍，很晚还未歇息。第二天清晨，我们发现他伏案而亡，就像...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狄仁杰轻轻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信笺。他仔细翻阅这些信笺，大多是周允明与同僚的日常往来，唯有最底下的一封引起了狄仁杰的注意。
那是一张素笺，上面只写着一行小字：“彼等已得铜匣，吾命休矣。”
许逊凑过来看后，低声道：“师父，这铜匣是否就是那青铜物件？周允明的死难道与此有关？”
狄仁杰不答，转而问管家：“周大人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接待过什么客人？”
老管家思索片刻：“周大人一向深居简出，不过...去世前几日，确实有几位客人来访。一位是宫中的武大人，一位是御史台的王大人，还有一位...老奴不认识，只记得他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武大人可是武懿宗？”
“正是。”
狄仁杰若有所思，在书房中缓缓踱步。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书架上一排《乐经》注疏上——这些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唯独其中一册略微突出。
狄仁杰抽出那册书，轻轻一抖，一页对折的纸张从书中飘落。许逊连忙拾起，展开后不禁惊呼：“师父，你看！”
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青铜器件图样，分为数个部件，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文字，与宫中发现的那个青铜物件极为相似。
“这是...那青铜物件的构造图？”许逊惊讶道。
狄仁杰接过图纸，仔细研究上面的标注：“不全是，这图上所绘的器物更加复杂，由多个部件组成。我们发现的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
他的手指沿着图纸上的线条移动，最后停在一行小字上：“四象合一，生死逆转”。
“四象...”狄仁杰喃喃自语，忽然抬头，“周大人去世后，他的遗物可有人动过？”
“除了官府来查验的差役，无人动过。周大人亲属都在原籍，已去信通知，但尚未有人前来。”
狄仁杰点头，继续在书房中搜查。他在窗台前蹲下，用手指抹过窗框的缝隙，指尖沾上一层薄薄的灰尘。然而，在窗户把手的内侧，他却发现了一小块不同寻常的暗红色痕迹。
“许逊，取刮刀和油纸来。”
许逊连忙照办。狄仁杰小心地刮下那点痕迹，用油纸包好。
“这是...”
“血渍。”狄仁杰平静地说，“而且是很细微的喷溅状血点。”
许逊困惑：“但管家说周大人外表无伤，像是自然死亡。”
“这正是疑点所在。”狄仁杰站起身，目光锐利，“走，去验尸房。”
洛阳府衙的验尸房内，两具尸体并排摆放——刚送来的武懿宗和半月前去世的周允明。由于天气尚凉，周允明的尸体保存尚好。
狄仁杰亲自检验武懿宗的尸体，在特制的油灯照射下，他发现了在正常光线下难以察觉的细节——死者脖颈右侧有一个微小的红点，周围有轻微肿胀。
“许逊，取细针来。”
狄仁杰用细针轻轻探入那红点，取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黏液，放在鼻前轻嗅。
“腥中带苦，应是某种毒液。”他沉吟道，“看来武懿宗是被一种极为细小的毒针刺杀。”
接着，他转向周允明的尸体。尽管已去世半月，尸体面色却异常红润，仿佛只是沉睡。狄仁杰仔细检查周允明的全身，最后在头顶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孔洞，隐藏在发丝间，几乎无法察觉。
“同样的刺伤位置...”许逊惊讶道。
“不完全是。”狄仁杰摇头，“武懿宗的毒刺在颈侧，周允明的在头顶。而且你看——”他用镊子轻轻拨开周允明头顶的孔洞，“这里面有异物。”
经过小心操作，狄仁杰从周允明头顶取出一根长约半寸的铜针，针尖闪着诡异的蓝光。
“这是...”许逊睁大眼睛。
“致命的凶器。”狄仁杰将铜针放在灯下细看，发现针身上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针上有沟槽，可存放毒液。”
“可是师父，周大人去世那晚，书房门窗都是从内锁上的，这是典型的密室杀人啊！凶手是如何下手的？”
狄仁杰不答，反而问道：“你还记得那青铜物件上的刻字吗？‘天机启，阴阳逆；铜匣开，生死易’。”
许逊点头。
“我怀疑，那青铜物件是一种精巧的机关，能够远程发射毒针。”狄仁杰缓缓道，“而周允明书房的密室之谜，也许正是因为凶手利用了这种机关，在远处操控杀人。”
许逊恍然大悟：“所以武懿宗从周府取走的那部分青铜器件，原本就是凶手设下的圈套？”
狄仁杰颔首：“但还有一个疑点——周允明头顶的这枚毒针，与武懿宗所中的毒针有所不同。这枚针更长，且刺入的方位极为精准，直透颅脑。这不是普通的暗器所能做到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而且，为何凶手要用不同的方式杀害两人？为何选择在皇宫内对武懿宗下手，冒如此大的风险？”
许逊皱眉思索：“或许...凶手并非同一人？”
狄仁杰微微一笑：“或者，凶手的计划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正在这时，验尸房外传来一阵喧哗。门被推开，一位身着御史台官服的男子大步走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狄公，听说您在此查验武大人尸体，陛下特命下官前来协助。”来人拱手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验尸台上的两具尸体。
狄仁杰面色不变：“王御史来得正好，老夫正有些发现需向御史台通报。”
来者正是御史中丞王弘义，以精明干练着称，是朝中新兴的实权人物。
王弘义走近验尸台，看到周允明尸体旁的铜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何物？”
“从周允明头顶取出的毒针。”狄仁杰平静地回答，“与杀害武懿宗的凶器相似，但有所不同。”
王弘义仔细查看铜针，忽然道：“狄公可知道，周允明生前在研究什么？”
狄仁杰目光微动：“愿闻其详。”
“他在研究一种古老的机关术，据说源自战国时期的墨家分支。”王弘义压低声音，“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似乎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远程操控这些机关，甚至...在远处取人性命。”
许逊忍不住插话：“这与我们的推断不谋而合！”
狄仁杰却依然平静：“王大人对此事知之甚详啊。”
王弘义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下官早已暗中调查周允明多时。他研究的这种机关术极为危险，若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武大人对此也知情，我们本约定共同查探，谁知...”
狄仁杰若有所思：“那么王大人可知，周允明研究的机关现在何处？”
王弘义摇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周允明死后，他研究的核心机关不翼而飞。如今看来，那青铜物件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狄仁杰点头：“多谢王大人告知。老夫还需进一步查验，稍后会向陛下详细禀报。”
王弘义拱手告辞。待他离去后，狄仁杰对许逊道：“你去查查，周允明生前与哪些人来往密切，特别是手背有疤痕的人。”
“师父怀疑王御史？”
狄仁杰目光深邃：“在真相大白前，所有人都值得怀疑。”
许逊领命而去。狄仁杰独自留在验尸房，再次审视那青铜物件。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青铜物件的每个细节，发现底部有一行几乎磨平的刻文：“玄武之位，水德司杀”。
“四象之一，玄武...”狄仁杰喃喃自语，“若这是玄武部件，那么应该还有青龙、朱雀、白虎三个部件。”
他回想起图纸上的标注——“四象合一，生死逆转”。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这青铜物件可能是一个庞大机关的一部分，而完整的机关能够实现某种惊人的功能。
傍晚时分，许逊带回消息：周允明生前与多位官员有往来，其中包括武懿宗、王弘义，还有一位名叫赵七的工匠，此人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赵七是洛阳城中有名的巧匠，擅长制作各种精巧器物。但据他的家人说，赵七自周允明去世后就失踪了。”
狄仁杰目光一凛：“立即去赵七的工坊！”
赵七的工坊位于城西的偏僻小巷中。当狄仁杰和许逊带人赶到时，工坊门虚掩着，里面杂乱无章，各种工具和半成品散落一地。
在工坊角落，狄仁杰发现了一本藏在暗格中的笔记。翻开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一种名为“四象机关”的制作方法，以及各种测试数据。
“看这里，”狄仁杰指着一页记录，“‘子时三刻，测试朱雀机关，三十步外，烛火自熄’。”
许逊惊讶：“这机关竟能隔空灭烛？”
狄仁杰继续翻阅，脸色越来越凝重。笔记的后半部分记载了如何将四象机关组合使用，实现更复杂的功能。最后一页的记载尤为令人心惊：
“四象合一，可引雷火，可定生死，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然此物太过凶险，周大人命我停止研究，我深以为然。然王御史知晓此事，命我继续，否则性命难保。我已将图纸分藏，但愿...”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狄仁杰合上笔记，面色凝重：“看来，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桩命案，更是一个可能颠覆朝局的可怕机关。”
回到狄府，狄仁杰闭门沉思，将日间所见线索一一梳理。许逊安静地在一旁整理证物。
夜深时分，狄仁杰突然睁开双眼：“我明白了！”
许逊连忙上前：“师父，您解开谜团了？”
狄仁杰点头：“周允明的死因，武懿宗的遇害，以及那青铜机关的奥秘，都已清晰。明日一早，我们入宫面圣，届时真相将大白于天下。”
次日清晨，皇宫延英殿。
中宗李显端坐殿上，两侧站着王弘义等几位大臣。狄仁杰与许逊立于殿中，面前摆放着从周府和赵七工坊收集的证物。
“狄卿，此案可有了结果？”李显问道。
狄仁杰躬身回答：“陛下，此案已明。周允明与武懿宗之死，均系他杀，凶手利用一种精妙机关远程作案。”
王弘义插话：“狄公说的是那青铜机关？但据下官所知，那机关只是周允明研究的古器复制品，如何能远程杀人？”
狄仁杰微微一笑：“单凭那青铜物件自然不能，但若配合特殊的环境和手法，就能实现密室杀人。”
他拿起从周府带回的图纸：“这是‘四象机关’的构造图，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件组成。每个部件都有独特功能，组合使用威力倍增。”
“我们在周府发现的青铜物件是‘玄武’部件，主要功能是发射毒针。而杀害周允明的，正是从‘青龙’部件发射的更长毒针，直贯颅脑。”
王弘义追问：“但周允明死于密闭的书房，凶手如何从外发射毒针？”
狄仁杰不答，反而问道：“王大人可记得，周允明书房窗外有何物？”
王弘义一愣：“不过是一株古槐。”
“正是。”狄仁杰转向皇帝，“陛下，老臣昨日查验周府，发现书房窗外古槐的枝干上，有近期安装过某种装置的痕迹。而周允明书桌正好对着窗户。”
他继续解释：“凶手在古槐上安装了‘青龙’机关，对准书房内的周允明。周允明那夜在书桌前研究，凶手在远处操控机关，发射毒针。毒针穿过窗纸微小破孔，击中周允明头顶。因针极细，刺入时几乎无痛感，周允明可能并未立即察觉，待毒发时已无力呼救。”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皆被这精妙的杀人手法所震惊。
狄仁杰又道：“至于武懿宗之死，则更为复杂。凶手利用他对周允明之死的恐惧，设下圈套。那‘玄武’部件被故意放在周府，武懿宗的随从发现后带入宫中。而凶手早已在宫中做好准备。”
“如何准备？”李显追问。
“陛下可还记得，武懿宗死前曾言要面圣？老臣查问过那夜值守的禁军，武懿宗到达延英殿前，曾与一人短暂交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狄仁杰，等待他揭晓答案。
“那人就是——”狄仁杰突然转身，手指一人，“王弘义王大人！”
王弘义面色骤变：“狄公何出此言？那夜下官确实在宫中值守，但与武大人只是偶遇，交谈不过片刻！”
狄仁杰目光如炬：“正是那片刻，你在武懿宗身上做了手脚。你知他必将查看那青铜物件，于是在物件上涂了接触即中的剧毒。武懿宗把玩青铜物件时，毒素已渗入他指尖。”
王弘义冷笑：“狄公此言差矣！若如你所说，武大人应当场毒发，为何他是在子时才突然身亡？”
“问得好。”狄仁杰从证物中取出一小包香料，“这是从武懿宗官袍内袋中发现的安神香。据他家人说，武懿宗近日梦魇，常佩戴此香。而你，王大人，在那夜交谈时，故意与他靠得很近，将另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撒在他的香囊上。”
狄仁杰顿了顿，继续道：“这两种物质单独无害，但一旦通过燃烧的香料加热挥发，混合吸入，就会引发剧毒，再加上他指尖已中的毒素，立即致命。”
王弘义强自镇定：“狄公编织得好故事！但你有何证据？”
狄仁杰取出从周允明窗框上刮下的血渍：“这是在周允明书房窗框上发现的微量血渍，经查验与赵七的血迹相符。赵七的家人证实，他手背上的疤痕是王大人您府上的护卫所造成的！”
王弘义脸色终于大变。
狄仁杰乘胜追击：“你胁迫赵七协助制作四象机关，后又杀他灭口。你在周允明研究中发现了这种可怕机关，想据为己有，周允明不从，你便下毒手。武懿宗察觉端倪，你便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也杀害。”
王弘义突然大笑：“狄公果然神机妙算！不错，都是我做的！但那又如何？”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件青铜所制的龙形物件，“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众人惊呼，禁军立即上前护驾。
“这就是四象机关的核心——青龙！”王弘义面目狰狞，“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同归于尽！”
他按下机关上的按钮，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异香。几位大臣立刻感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千钧一发之际，狄仁杰迅速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对准殿顶的琉璃瓦，反射阳光直射王弘义手中的青龙机关。
“咔嚓”一声，机关冒出一缕青烟，顿时失效。
王弘义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会...”
狄仁杰平静道：“我早料到你会有此一招。四象机关虽精妙，但核心依赖铜镜聚焦启动。我昨夜已研究透彻，以镜反镜，便可破之。”
禁军一拥而上，将王弘义制服。
李显惊魂未定：“狄卿，今日又多亏了你！”
狄仁杰躬身：“老臣份内之事。只是此案尚有遗憾，赵七的尸首至今未找到，四象机关也未能全部收回。”
案件了结后，狄仁杰与许逊回到府中。
许逊忍不住问：“师父，您如何确知王弘义就是凶手？”
狄仁杰微微一笑：“关键在那青铜物件的刻文——‘玄武之位，水德司杀’。玄武主北方，对应冬季，五行属水。而王弘义的官职御史中丞，在官制中正对应水德。这是周允明留下的隐晦提示。”
许逊恍然大悟：“所以周允明早已察觉王弘义的野心？”
狄仁杰点头：“可惜他醒悟得太迟。权力与欲望，往往使人迷失本性。即便精妙如四象机关，也不过是人心的映照。”
他望向窗外，暮色渐临，洛阳城华灯初上，又是一片太平景象。
“记住，许逊，世上最难解的，从来不是机关谜题，而是人心。”
夜色中，狄府的书灯长明，映照着老侦探睿智的面容，与年轻学子求知的眼神。在这大唐的夜里，正义得以伸张，谜题得以解开，而新的故事，正在暗处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