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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畔,芙蓉园内,灯火直欲烧穿这长安的沉沉夜幕。水殿风来,暗香浮动,丝竹管弦的喧嚣几乎要掀开描金绘彩的殿顶。今夜盛宴,专为远道而来的西域使团而设。琉璃盏中琥珀光潋滟流淌,玉盘之上,来自异域的珍馐散发着诱人的、混合着奇异香料的气息。空气粘稠得化不开,弥漫着酒气、脂粉香与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吸附在殿心那片铺着猩红波斯地毯的圆形场地上。

羯鼓骤然一声裂帛般的脆响,撕开所有靡靡之音。那声音带着大漠风沙的粗粝,瞬间攫住了满殿宾客的心神。一道绝艳的身影,如同被这鼓声从虚空中召唤而出,旋舞着落入那片猩红中央。

正是胡姬娜塔莎。

她周身笼在一袭薄如蝉翼的金红色舞纱之中,赤足,纤细的足踝上密密缠绕着细小的金铃。每一次足尖轻点,每一次腰肢急旋,便带起一片细碎如急雨的金铃声。她的面庞隐在缀满细碎宝石与金箔的薄纱之后,唯有一双眼睛,碧如春水,深如寒潭,眼波流转间,仿佛吸尽了殿内所有烛火的光华,只余下那两点惊心动魄的幽绿,在薄纱后灼灼燃烧,烧得人心头滚烫。她旋转着,舞纱飞扬,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宛如一朵在烈焰中盛放摇曳的西域奇花。铃音、鼓点、急促的胡笳声,与她狂野恣肆的舞步完美契合,舞至酣处,她双臂猛地向上一扬,缠绕臂间的数条薄如烟雾的彩绸骤然飞旋而出,如同活物般在她周身缭绕翻飞,将她的身影衬托得越发飘渺如幻。满殿的喧嚣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与惊叹,无数目光被那舞动的彩绸紧紧吸附,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狄仁杰端坐于主宾席侧,一身半旧的深青襕袍,与满殿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他手中把玩着一只半满的素瓷酒杯,目光沉静如水,并未如旁人般痴迷于场中的绝色。他只是偶尔抬眼,视线掠过娜塔莎狂舞的身影,扫过那些沉醉痴迷的宾客面孔,最终落在大殿角落阴影里几个沉默的西域侍从身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细微的石子,漾开一丝疑虑的涟漪。那舞姿固然惊心动魄,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如同琴弦绷紧至极限前细微的震颤,悄然掠过他敏锐的神经。

就在这万众瞩目、心神皆醉的巅峰时刻!

娜塔莎旋舞的身姿达到了一个令人屏息的极致。她整个人向后仰倒,腰肢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优美弧度,双臂舒展如天鹅垂翼,那几缕彩绸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她上方妖娆地交织盘旋。鼓点也恰在此刻攀上最高亢的顶点,羯鼓手手臂肌肉贲张,鼓槌带着破风之声狠狠砸落——

“咚!”

鼓声如雷霆炸响,余音在空旷的殿宇内疯狂回荡、撞击。

可就在这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娜塔莎那仰倒的、柔韧如柳的身姿,在鼓声落定的瞬间,凝固了。如同最精美的琉璃人偶被瞬间冻结在时光里。她保持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后仰姿态,双臂伸展,腰肢弯折,赤足点地,足踝上的金铃犹自因惯性发出最后几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叮当,随即彻底死寂。那几缕飞扬的彩绸,失去了舞者的牵引,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蛇,软软地、无声地飘落下来,覆在她僵硬的肢体上。她面纱后那双曾点燃无数欲望的碧绿眼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直直地、毫无生气地穿透殿顶的藻井,望向无尽的虚空。所有的灵动、所有的炽热、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那鼓声落定的瞬间,被彻底抽空。

死寂。

方才还沸腾如岩浆的大殿,瞬间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凝固的空气沉重得能压碎人的骨头。时间停滞了几个令人心胆俱裂的漫长呼吸。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利刃割开了紧绷的鼓面。一个离得近的贵妇,双眼翻白,软软地瘫倒在身后侍女的怀里。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妖……妖法!是妖法!”有人失声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诅咒!西域的诅咒降临了!”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指向场中那凝固的绝美躯体,手指抖如秋风中的枯叶。

“她……她变成人偶了!被魔鬼摄走了魂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席间飞速蔓延。杯盏倾覆,玉箸落地,叮当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方才还沉醉于声色犬马的宾客们,此刻面无人色,互相推搡着,惊恐地试图远离殿心那片猩红的地毯,远离那具保持着诡异舞姿的“人偶”。混乱像墨汁滴入清水,疯狂地晕染开来。

狄仁杰在娜塔莎僵直的瞬间,已然放下酒杯。他并未如众人般惊慌失措,那双阅尽沧桑的锐利眼眸,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他霍然起身,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大步流星地穿过因恐惧而四散奔逃、互相推挤的混乱人群,径直走向场地中央。他的深青襕袍在混乱的光影中如同一块沉稳的磐石。

“肃静!”狄仁杰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满殿的惊惶喧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封锁大殿所有门户!任何人不得擅离!元芳!”他目光如电,扫向紧随着他冲过来的李元芳。

李元芳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闻声立刻按住腰间佩刀刀柄,沉声应道:“大人放心!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他转身,对早已如临大敌的殿前卫士发出短促有力的命令,卫士们立刻如臂使指,迅速封锁了各处通道出口,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冷硬的光。

狄仁杰不再理会身后的骚动,他已蹲伏在娜塔莎僵卧的身旁。那具躯体依旧保持着那令人心碎的舞姿,冰冷而僵硬。他伸出两指,极其谨慎地掀开覆在她面庞上的薄纱一角。露出的肌肤苍白如初雪,毫无血色,那双曾倾倒众生的碧绿眼眸空洞地圆睁着,瞳孔深处最后凝固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茫然的空洞,仿佛灵魂在刹那间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抽离。没有明显的伤痕,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生命骤然断绝留下的死寂。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赤裸的足踝上。金铃冰冷地贴着她同样冰冷的皮肤。狄仁杰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拂过她足底的边缘。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粉末,沾在了他的指尖。他凑近,凝神细看,又轻轻嗅了嗅。那粉末带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尘土的特殊芬芳。

是花粉。而且,绝非此时节长安园囿中常见的种类。

“元芳,取柳枝来,温水。”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李元芳动作迅捷,很快取来所需之物。狄仁杰将柔韧的柳枝浸入温水中,片刻后取出,小心地掰开娜塔莎已然僵硬冰冷的双唇,将湿润的柳枝轻轻探入其喉间深处。他凝神静气,专注地感受着柳枝尖端传来的细微触感。片刻,他缓缓抽出柳枝。

柳枝的尖端,赫然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青黑色!

“中毒?”李元芳脸色一凛,手按刀柄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节微微发白。

狄仁杰缓缓摇头,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回那点淡黄色的花粉上:“非寻常之毒。柳枝验毒,青黑入骨,非剧毒烈性之物不能致此。然其口鼻无药气残留,发作又如此迅疾猛烈,顷刻间生机断绝如冰封……更奇者,是她足底这花粉。”他捻动着指尖那点微末的淡黄,“此乃‘金盏玉台’牡丹之粉。此花性喜阴寒,花期应在深秋初冬。如今盛夏酷暑,长安城内,绝无可能寻得盛放之株。”

李元芳眼神锐利如刀:“大人是说……城外?”

“不错。”狄仁杰站起身,目光扫过混乱渐息、但惊魂未定的人群,最终定格在那些被卫士隔离在角落、脸色惨白惊惶的西域使团成员身上,“花粉沾于足底,必是她近两日内曾踏足过培育此花之地。长安盛夏,何处能寻此反季之花?唯有……”他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那些深藏地窖或特殊荫蔽之所。范围,不会太大。”

“属下立刻带人,彻查长安城外所有可能培育反季花卉的园圃、暖窖、地穴!”李元芳抱拳,斩钉截铁。

“不,”狄仁杰抬手止住他,眼中精光一闪,那点淡黄花粉仿佛在他指尖燃烧,“重点查访那些……废弃之地。越是人迹罕至,越是荒凉破败,越有可能藏污纳垢。”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凶手行事缜密狠辣,一击致命,且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悄然得手,绝非临时起意。他需要一个足够隐秘、足够安全、且能培育这‘金盏玉台’的巢穴。繁华之地,反不易藏身。去查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角落。”

月光惨淡,如同稀释的牛乳,吝啬地泼洒在城南郊外荒废的“沁芳园”残骸之上。断壁残垣在夜色里勾勒出嶙峋鬼影,半人高的蒿草在夜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低语,如同无数幽灵在窃窃私笑。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木头、潮湿的泥土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花朵过度腐烂后散发的甜腻腥气,令人作呕。

狄仁杰与李元芳带领数名精干卫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在这片巨大的废墟中。他们手中的灯笼被黑布蒙住,只透出微弱如豆的一点黄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小径。李元芳走在最前,一手紧按刀柄,一手拨开迎面扑来的、带着露水的冰冷草叶,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处可疑的阴影。

“大人,此地荒废怕有十年不止了。”一个卫士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朝权贵所建,后来犯了事,满门抄斩,这园子也就……”

“嗯。”狄仁杰低应一声,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堵爬满枯藤、几乎坍塌了大半的院墙前。墙根下,散落着几片枯萎发黑的花瓣,形状依稀可辨,正是牡丹。他俯身,用指尖捻起一点泥土,凑近灯笼的微光,泥土中混杂着极其细微的淡黄色粉末——与娜塔莎足底的花粉一模一样。他的目光沿着墙根移动,最终落在一丛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茂密蒿草上。草叶折断处,汁液尚未完全干涸。

“有人来过,就在不久前。”狄仁杰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示意卫士上前拨开草丛。

后面竟露出一个被坍塌的砖石和朽木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破洞。一股更为浓郁、带着刺骨寒意的阴风,挟裹着浓烈的腐败花香,从洞口深处幽幽地吹拂出来,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叹息。

洞口狭窄低矮,弥漫着陈年积尘和湿冷苔藓的刺鼻气味。狄仁杰毫不犹豫,示意卫士们在外警戒,自己则矮身,率先钻了进去。李元芳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中显得异常局促,他紧握着刀柄,目光锐利如电,警惕着通道深处任何一丝异动。

通道不长,却异常曲折湿滑。脚下的泥土冰冷粘腻。仅仅前行了十余步,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间。曾经或许是个奢华的花窖,如今却沦为一片怪诞恐怖的废墟。穹顶布满蛛网,巨大的木梁朽烂断裂,如同巨兽惨白的肋骨,狰狞地刺向黑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盆瓦砾,其间却顽强地、病态地生长着一簇簇奇异的植物——深紫近黑的牡丹,花瓣厚重如绒,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惨白硕大的昙花,花苞紧闭,如同死人的手指;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形态扭曲,颜色妖异,散发出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香气。这香气混合着无处不在的霉腐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仿佛能侵入骨髓的诡异氛围。这里不像花房,更像一座被遗忘的、属于妖花异草的坟墓。

更令人感到刺骨寒意的是温度。一踏入这巨大的空间,一股比外面深秋之夜更凛冽数倍的寒气立刻包裹上来,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住四肢百骸。呼吸间都带出了清晰的白气。

“好重的寒气!”李元芳忍不住低呼一声,身体本能地绷紧,抵御着这不合时宜的冰冷。他警惕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空间最深处。

那里,似乎有一片区域格外幽暗,寒气也最为浓重。一堵巨大的、覆盖着厚厚苔藓和冰晶的夯土墙矗立着,墙面上有一个不规则的、仿佛被强行破开的黑黢黢的洞口。森冷的白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洞中溢出,在地面凝结成薄薄的一层白霜。

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刀,早已锁定了那个寒气之源。他没有说话,只是对李元芳打了个极其隐秘的手势,示意他原地警戒,自己则放轻脚步,如同捕食前的猎豹,无声而迅捷地向着那冰寒的洞口潜行过去。灯笼的光晕随着他的移动,在那些妖异的花丛和狰狞的梁影间跳跃,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布满冰霜的墙壁上,如同鬼魅。

越靠近那洞口,寒气越重,刺骨的冰冷仿佛要冻结血液。狄仁杰在洞口边缘停下脚步,灯笼小心翼翼地探入洞内。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了洞口内的一角景象——

那是一个人工开凿出的冰窖!四壁覆盖着厚厚的、浑浊不清的冰层,寒气肉眼可见地蒸腾翻滚。窖内堆叠着大块切割好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块。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些冰块,而是冰窖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座简陋的木架工作台。台上散落着一些奇特的工具:细如牛毛的钢针、小巧锋利的刻刀、还有几段打磨得极其光滑、近乎透明的冰棱。工作台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粗糙陶土水瓮静静立着,瓮口边缘凝结着一圈厚厚的白霜。而水瓮旁的地面上,赫然散落着几片枯萎的、深紫色的花瓣——与外面那些妖异的黑牡丹如出一辙!

狄仁杰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工具上,尤其是那几段打磨光滑、尖端锐利的冰棱上。一个惊悚而清晰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冰针!以寒冰为刃,刺入要害,顷刻间夺人性命,凶器随即消融于血肉之中,无影无踪!娜塔莎喉间柳枝尖端那诡异的青黑色,她瞬间僵直的姿态……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原来如此……”狄仁杰喃喃自语,声音在这死寂的冰寒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他正要俯身仔细检视那些工具。

就在这心神激荡、全神贯注于发现的刹那!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凌厉无匹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狄仁杰背后那片妖异花丛的浓重阴影中尖啸而起!

那声音极快,快到超越了人耳捕捉的极限,仿佛只是神经末梢被死亡气息刺中时产生的幻觉。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近乎透明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撕裂凝滞冰冷的空气,直射狄仁杰后心!

致命的杀机,在狄仁杰洞察真相的瞬间,骤然降临!

千钧一发!

“大人小心!”李元芳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空间中炸响。他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身体已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猛地扑向狄仁杰身后!腰间佩刀在疾冲中呛啷出鞘半截,雪亮的刀光在幽暗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脆响。

那道射向狄仁杰后心的透明寒芒,在距离狄仁杰背心仅有三寸之遥时,被李元芳闪电般挥出的刀鞘精准无比地格挡开!寒芒斜飞出去,撞在覆盖着厚冰的墙壁上,瞬间碎裂成几不可见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融入地面的白霜之中。

狄仁杰在听到元芳示警的瞬间,身体已本能地向侧面急闪,同时猛然回身。灯笼的光晕剧烈晃动,照亮了袭击袭来的方向。

花丛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一阵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墨汁沸腾。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了出来。那人一身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夜行劲装,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惨白色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孔洞,平滑得如同死人的脸皮,在幽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冷光。他身形瘦长,动作间带着一种非人的轻飘和诡异,仿佛没有骨头,又仿佛全身关节都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操控着。

面具人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顿。他那双从面具眼孔中透出的眼睛,冰冷、漠然,如同深潭里冻结的石头,毫无人类情感地扫过狄仁杰,随即死死锁定了挡在前方的李元芳。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鸣,双手在身侧极其诡异地一抖一甩!

“嗤嗤嗤嗤!”

数道比刚才更加密集、更加迅疾的透明寒芒,撕裂空气,发出毒蜂群起般的尖啸,如同天罗地网,瞬间笼罩了李元芳全身要害!每一道寒芒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和绝对的精准。

李元芳瞳孔骤缩,怒喝一声:“鼠辈!”手中钢刀终于完全出鞘,刀光刹那间化作一团泼水不进、密不透风的银色光轮,护住周身。“叮叮叮叮!”一连串急促如骤雨敲打玉盘的脆响密集爆开。冰针撞在刀锋和刀鞘上,纷纷碎裂四溅,细碎的冰晶在灯笼光晕中折射出点点妖异的寒星。

然而,面具人的攻击诡异莫测。就在冰针被尽数格挡的同时,他身形如同鬼影般一晃,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极其诡异地贴着地面滑向李元芳左侧的死角!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成爪,指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有剧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辣无比地掏向李元芳的腰腹要害!这一下变招快得超乎常理,角度刁钻至极,仿佛完全违背了人体发力的规律。

李元芳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刀势已老,眼看那淬毒的利爪就要破开他的衣衫!

“哼!”李元芳临危不乱,展现出千锤百炼的沙场本能。他竟不闪不避,沉腰坐马,左臂肌肉贲张如铁,猛地屈肘,以坚逾精钢的臂甲悍然迎向那淬毒的利爪!

“铛!”一声沉闷的金铁交鸣!

毒爪狠狠抓在臂甲之上,溅起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道震得两人身体都是一晃。李元芳闷哼一声,虽凭借臂甲挡住毒爪,但那股阴寒诡异的劲力却透甲而入,左臂瞬间一阵酸麻。面具人则借着一撞之力,身体如风中败絮般向后飘退数尺,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意外。

两人瞬间分开,相隔数步对峙。冰窖内寒气森森,破碎的冰晶在地上反射着幽光。李元芳横刀于胸,气息微促,眼神却愈发凌厉如刀锋,死死锁定着对面那具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具。狄仁杰站在稍后位置,灯笼的光映着他凝重如铁的面容,他锐利的目光飞速扫过面具人刚才滑出的阴影,又落回对方身上,似乎在急速地思考判断着什么。

面具人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惨白的面具,如同两枚淬了寒冰的钉子,死死钉在李元芳身上。方才一击无功,似乎并未激起他任何情绪波澜。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空中极其诡异地屈伸、扭动,五指做出种种非人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

就在这诡异的动作中,狄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清晰地看到,在面具人指尖与李元芳之间那不足十步的冰冷空气中,数缕比蛛丝还要纤细、近乎完全透明的丝线,在灯笼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幽光!这些丝线的一端连在面具人诡异屈伸的手指上,另一端……竟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缠绕在李元芳的四肢关节之上!

“元芳!当心提线!”狄仁杰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然而,警告终究迟了一瞬!

就在狄仁杰话音出口的刹那,面具人那屈伸的五指猛地一收、一扯!

“呃啊——!”李元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与极度惊怒的低吼。他壮硕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扯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剧烈一颤!握刀的右臂违背意志地高高扬起,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精钢横刀,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竟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向他身侧不远处的狄仁杰!这一刀凝聚了李元芳本身的力量和面具人操控的邪力,速度快到了极致,狠辣到了极致!

刀光如匹练,死亡的阴影瞬间将狄仁杰完全笼罩!他深青色的襕袍在刀风激荡下猎猎作响。

面具人那双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狩猎者的残忍快意。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下一刻老神探血溅五步、身首分离的惨烈景象。

面对这由至亲护卫劈来的、裹挟着致命力量与诡异邪术的绝杀一刀,狄仁杰苍老的面容上竟无一丝慌乱。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沉静,如同冻结万载的寒潭。他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格挡的姿态,只是在那刀锋即将触及他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迎着那足以劈开山石的刀光,向前踏出了极轻、却又极稳的一小步。

这一步,恰好让开了刀锋力量最盛的正中轨迹,使其擦着他的左肩外侧掠过。凌厉的刀风割裂了他肩头的布料,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但致命的伤害却已避过。

同时,他那双一直笼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右手并非迎向刀锋,而是快如鬼魅般凌空一抓,目标直指李元芳握刀右臂的肘关节后方——那里,正是数条近乎透明的傀儡丝线汇聚缠绕的节点所在!

“嗤啦!”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撕裂坚韧丝绸的轻响。

狄仁杰的指尖,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竟硬生生将数根坚韧无比、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傀儡丝线凌空扯断!断裂的丝线瞬间失去了光泽,如同死去的蛇虫般软软垂落。

“嗬……”面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怪响。他操控丝线的手指猛地一僵,显然没料到狄仁杰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并破坏这无形的节点。

而就在狄仁杰扯断丝线的同时,他的左手如同早就计算好了一般,精准地托住了李元芳因骤然失去部分牵引力而轨迹偏移、力道衰减的持刀手腕!这一托并非硬抗,而是顺着刀势下劈的方向,巧妙地加了一把旋转的巧劲。

“撒手!”狄仁杰沉声低喝。

“当啷!”一声脆响。

李元芳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旋转力道从手腕传来,五指顿时酸麻,再也握持不住。那柄沉重的精钢横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狠狠砸在数步之外覆盖着厚冰的墙壁上,溅起一片冰屑,深深嵌入冰层之中,兀自嗡嗡震颤不止。

刀脱手的同时,李元芳身体猛地一个踉跄,那被强行操控的僵硬感瞬间消失了大半,但残留的邪异力量仍在体内乱窜,令他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一时竟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半跪在地,大口喘息,额头上青筋暴跳,眼中充满了惊骇、愤怒与难以置信的痛苦。

面具人眼中的快意瞬间冻结,化为更深的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显然低估了眼前这老者的洞察力与这匪夷所思的应对。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再次急动,试图重新操控那些断裂后垂落、或是缠绕在李元芳其他部位的丝线。

狄仁杰却不再给他机会。他看也不看半跪喘息的爱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幽暗,牢牢锁定面具人那双在惨白面具后因惊怒而微微收缩的眼眸。他负手而立,肩头的伤口渗出细微的血迹,在深青色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但他站得笔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寒气森森的冰窖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打在面具人的心上:

“你的冰,化得太快了。”

面具人操控丝线的手指猛地一僵,仿佛被这句话中蕴含的某种冰冷真相冻结。

狄仁杰的目光扫过散落在地的、那些断裂后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的透明丝线,又缓缓抬起,落在那面具人唯一裸露的眼睛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已然败露的拙劣把戏:

“能于众目睽睽之下,以寒冰为针,瞬息间夺人性命,不留痕迹。又能隔空操丝,控人心魄,如臂使指……这般手段,委实可畏可怖。”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压力,仿佛连这冰窖的寒气都要退避,“然,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两件事。”

面具人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脚跟碰到了背后冰冷的墙壁。

“其一,”狄仁杰的声音如同冰层下流动的暗河,冷静地剖析着,“冰针虽利,遇血即融,痕迹全消。此乃你杀人无形的依仗,却也成了你最大的破绽!娜塔莎颈后命门处,那一点细微如针尖、转瞬即逝的水渍湿痕,便是你冰针消融时留下的唯一证据!若非老夫以柳枝探其喉,验得剧毒入骨之青黑,又岂能联想到这无形之刃?”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面具人,“你只道冰针消融便是完美,却不知凡物化去,必有痕迹可循。那一点湿痕,便是你天衣无缝的谎言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面具人的呼吸似乎变得粗重了些,胸膛微微起伏。

“其二,”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便是你这操控傀儡的‘如意丝’!丝线无形,坚韧异常,能隔空控物制人,神乎其技。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此丝取自西域雪山深处一种异种冰蚕,其性至寒至韧,却也至为畏热!寻常体温,尚不足以影响其操控。然一旦被控者气血沸腾,心绪激荡,其体内阳刚之气勃发,如烈火烹油……”他的目光扫过此刻仍半跪在地、因愤怒与后怕而面红耳赤、气息急促的李元芳,“……这些冰蚕丝便会变得脆弱,操控之力顿减!方才元芳被你骤然操控,心神剧震,怒意冲霄,气血翻腾如沸!此等关头,你这‘如意丝’在他体内,便如同置于滚油之上的薄冰!老夫只需稍加外力,点破那节点关节,丝线自断,何难之有?”

他再次向前一步,与面具人之间已不过五尺之遥。那惨白的面具在灯笼幽光下显得更加诡异,但狄仁杰的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它,直视其后那双开始剧烈动摇的眼睛:

“冰针化去,留下湿痕;冰蚕之丝,惧热血阳刚。你倚为神技的‘冰雪之术’,恰恰败给了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温热血气!此乃天理循环,非人力可逆。你的冰,终究……化得太快了。阿史那,或者,我该叫你——‘无面人’?”

“无面人”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面具人紧绷的神经。

“嗬……嗬嗬……”面具下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揭穿的惊怒、不甘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那双冰冷的眼睛瞬间被猩红的血丝爬满,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老匹夫!坏我大事!给我死!”他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声音嘶哑扭曲,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诡异平静。他不再试图操控丝线,而是双臂一震,十指箕张,指尖瞬间弹出十根闪烁着幽蓝寒芒、明显淬有剧毒的锋利指套!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毒蝎,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合身扑向近在咫尺的狄仁杰!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大人!”刚刚勉强压下翻腾气血、正挣扎着试图站起的李元芳,眼见此景,目眦欲裂!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狄仁杰面对这近在咫尺、毒爪封喉的绝命扑击,却依旧稳如磐石。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只是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早已料定的冷芒。他负于身后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

就在毒爪的寒芒即将撕裂他咽喉的前一瞬!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并非来自狄仁杰身前,而是来自面具人扑击必经之路的侧后方!

一道雄壮如铁塔般的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怒狮,猛地从一堆破碎的巨大陶缸残骸后暴起!正是之前被狄仁杰暗中安排潜伏于此的卫士长!他手中并非刀剑,而是一根足有小儿臂粗、裹着浸油麻布的重型狼牙棒!这一记横扫,蓄势已久,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力量更是刚猛无俦,带着开山裂石的风雷之声!

面具人全部心神都放在扑杀狄仁杰之上,哪里料到这冰窖之内竟还伏有如此杀招?他人在半空,旧力已发,新力未生,根本无从闪避!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

沉重的狼牙棒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面具人扑击而来的左肩胛骨上!恐怖的力道瞬间爆发!

“噗——!”面具人口中鲜血狂喷,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整个人被砸得凌空横飞出去,狠狠撞在数步外那堆积如山的巨大冰块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

冰块被撞得崩塌碎裂,冰屑混合着猩红的血水四散飞溅。面具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碎冰和血泊之中,那身夜行衣被狼牙棒的尖刺撕裂,露出下面破碎的皮肉和森白的断骨。那张惨白的面具被震飞出去,翻滚着落在一旁,露出一张苍白、扭曲、因剧痛而狰狞变形的中年胡人面孔——高鼻深目,薄唇紧抿,正是西域使团中一个毫不起眼的随行文书!此刻,他眼中那冰冷漠然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绝望和刻骨的怨毒。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试图抬起还能动弹的右手,但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更汹涌的呕血。

卫士长一击得手,立刻横跨一步,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淋漓的血迹,沉重地顿在冰面上,如同门神般牢牢护在狄仁杰身前,虎目圆睁,警惕地瞪着地上垂死的凶徒。

李元芳此时也终于挣扎着站起,踉跄着冲到狄仁杰身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充满后怕与关切:“大人!您没事吧?”他看到了狄仁杰肩头的血迹。

“皮肉之伤,无妨。”狄仁杰摆摆手,目光沉静如水,投向冰堆中那个还在抽搐的身影。他缓步上前,在距离阿史那(无面人)数步之遥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双被怨毒和绝望充斥的眼睛。冰窖里只剩下阿史那痛苦的、带着血沫的喘息声和冰块细微的碎裂声。

“为……为什么……”阿史那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大量的血沫涌出,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漏气的风箱,“……坏我……复仇……”

“复仇?”狄仁杰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你的仇怨,不该牵连无辜。娜塔莎,她只是一个舞者。”

“无辜?嗬……嗬嗬……”阿史那发出一阵濒死的惨笑,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血,眼神变得涣散而狂热,“她……是那魔鬼……最得意的‘作品’!是插在我族……心头的刀!毁了她……才能……剜掉那魔鬼的眼!才能……让他痛!让他……尝尝……我失去一切的……滋味!”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眼中燃烧着疯狂执念的火焰。

“魔鬼?”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眉头微蹙。

然而,阿史那眼中的光芒开始急速黯淡下去,生命的火焰正在熄灭。他死死盯着狄仁杰,那怨毒的目光仿佛要将对方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深处。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诅咒般的字眼:

“……她……只是……第一具……人偶……冰雪……不会……停……”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大睁着空洞的双眼,凝固在永恒的怨毒与不甘之中。鲜血在他身下的冰面上缓缓洇开,被寒气冻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冰花。

冰窖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冰层深处偶尔传来细微的“噼啪”龟裂声。

卫士长上前,探了探阿史那的鼻息和颈脉,对狄仁杰沉重地摇了摇头。

李元芳看着阿史那僵死的狰狞面孔,又想起娜塔莎那双凝固的碧眼,忍不住低声道:“大人,‘第一具人偶’?还有‘冰雪不会停’?难道……他背后还有人?这案子……”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蹲下身,无视那刺鼻的血腥和寒气,伸出两指,极其小心地从阿史那紧握的、尚未完全僵硬的右手指尖,拈起一小段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残骸。那丝线冰冷刺骨,触感异常柔韧。他将其举到灯笼微弱的光线下,凝神细看。在光线折射的某个瞬间,丝线内部似乎隐隐浮现出极其微小、排列奇异的螺旋状纹路,如同某种神秘的符记。

他沉默着,将这截冰冷的丝线残骸小心地收入一个随身携带的油纸小囊中。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灯笼昏黄的光晕映着他苍老而沉静的侧脸,肩头那道浅浅的刀伤在深青布料上洇开的暗红,像一枚不祥的印记。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扫过阿史那僵死的尸体、那诡异的冰针工具台、散落的妖异花瓣,最终落回手中那装着丝线残骸的小囊上。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寒冰的沉重,“传令京兆尹,封锁此间,详查此人所有行踪、接触。凡有可疑,无论身份,一律报我。”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冰窖外那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至于‘第一具’……和‘冰雪’……”

他微微抬起头,仿佛要穿透这厚厚的地层和冰壁,望向那未知的苍穹深处。冰窖内刺骨的寒气似乎更重了,凝结在墙壁上的冰霜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长安的盛夏……”狄仁杰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语,却让身旁的李元芳和卫士长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升起,“……真正的冰雪,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深青色的襕袍在寒气中拂动,步履沉稳地向着那唯一的、通往外面世界的狭窄洞口走去。背影在灯笼摇曳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融入了身后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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