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雅得中国大使馆的询问室里，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张澜坐在硬木椅子上，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腿紧紧并拢，细小的破洞在大腿内侧格外显眼。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对面坐着两名使馆工作人员，一男一女，表情严肃。
“张澜同志，”年长的那位男工作人员开口，声音沉稳，“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以及林默同志提供的证据，你涉嫌多项严重违纪违法行为。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主动交代所有问题。”
张澜抬起头，眼睛红肿，妆容全花。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我说。我都说。”
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红色U盘，颤抖着手推过桌面：“这里……这里是所有来往邮件的备份，还有刘志伟让我转账的记录……”
女工作人员接过U盘，插入保密电脑。屏幕亮起，文件目录像瀑布一样展开。她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个Ip地址……”她指着屏幕上一串数字，“是刘志伟现在的位置？”
张澜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他昨晚给我发消息，说如果事情败露，就让我去这个地址找他。在云南瑞丽，靠近边境的一个仓库……”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儿子……我儿子真的安全了吗？”
“你儿子已经在温哥华的中国领事馆保护下，”男工作人员说，“很安全。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把知道的一切都说清楚。”
张澜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
从一年前刘志伟第一次联系她，到后来每个月定时收到“项目咨询费”；从被迫提供沙特项目的技术参数，到昨晚精心设计的陷阱……她说了整整两个小时。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黑色丝袜的破洞扩大了些，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我……我能抽根烟吗？”她问。
女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递给她一支，帮她点上。
张澜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询问室里弥漫。她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突然笑了，笑得凄惨：“你们知道吗……昨晚我穿那身衣服的时候，还在想，要是二十年前的我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
没有人回答。
她也不需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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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云南瑞丽。
边境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界碑上的红字被露水打湿。距离界碑不到五百米的一处废弃仓库里，刘志伟正焦躁地踱步。
他四十出头，身材微胖，穿着不合身的冲锋衣，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手里攥着一部卫星电话，屏幕暗着，没有信号。
“妈的，张澜这贱人……”他喃喃自语，又一次拨打那个加密号码。
无人接听。
他烦躁地把电话摔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另一部手机。这次他打给了一个缅甸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刘老板，船准备好了，今晚十点，老地方。”
“提前到八点。”刘志伟说，“加钱，加一倍。”
“八点太早，边防巡逻还没换班……”
“那就九点！不能再晚了！”刘志伟低吼，“再拖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挂断电话，他走到仓库的小窗前，用望远镜观察外面的情况。晨雾正在散去，边境线清晰可见。中国一侧的边防哨所屋顶上，红旗在晨风中飘扬。
只要过了今晚，只要到了缅甸，他就安全了。钱已经转到瑞士，新的身份早就准备好，到了那边就……
望远镜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队身影。
刘志伟的手一抖。
不是边防武警。那些人穿着便装，但行动姿势太专业了，分散、包抄、警戒……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
国安！
他猛地后退，心脏狂跳。来不及细想，他抓起背包就往仓库后门跑。背包里除了现金和护照，还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花大价钱从黑市买的，一直没敢用。
后门被推开，晨风灌进来，带着边境特有的草木气息。外面是一片橡胶林，穿过林子就是界河，河对岸就是缅甸。
只要进了林子……
“刘志伟！”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刘志伟头也不回，拔腿就跑。橡胶树的树干在视线中飞速后退，他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砰！
枪声。
不是他开的。子弹打在他脚边的土地上，溅起一片泥浆。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刘志伟猛地停下，转过身，举起双手。四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呈扇形围上来，手里的枪口稳稳对准他。
“误会……都是误会……”刘志伟挤出笑容，“我就是个做边贸生意的，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掏出证件：“国安部，张振国。刘志伟，你涉嫌组织商业间谍活动、行贿、洗钱、非法持有枪支，现在依法对你实施抓捕。”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
话没说完，张振国身后的年轻队员已经上前，利落地给他戴上手铐。另一个队员接过他的背包，打开检查。
“张队，”年轻队员从背包里掏出手枪和护照，“枪是德制的，护照是伪造的加拿大护照。还有这个……”
他拿出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五张不同名字的身份证，以及一张手绘的逃跑路线图。
刘志伟的脸色彻底白了。
“带走。”张振国挥挥手。
两名队员一左一右架起刘志伟，往林子外走去。晨光穿透橡胶树的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志伟突然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喊：“我要见律师！我有权利见律师！你们不能这样抓我！我叔叔是刘振邦！他是龙建集团的……”
“你叔叔刘振邦，”张振国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昨天下午在监狱医院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刘志伟愣住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了下去。
两名队员把他拖出林子，塞进早就等在那里的黑色越野车。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
张振国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周书记，人抓到了。很顺利。”
电话那头传来周正海的声音：“好。证据都固定好，按程序办。”
“明白。”
挂断电话，张振国看向窗外。越野车已经驶上公路，朝着瑞丽市区的方向开去。远处，边境线的界碑在朝阳下闪着光。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又一个案子，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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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雅得，Neom项目滑雪场。
剪彩仪式正在进行。
红毯从入口一直铺到主建筑前，两侧站满了沙方的政府官员、王室成员，还有来自各国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闪光灯此起彼伏。
林默站在哈立德亲王身边，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这是沙方特别要求的，说想看看“中国领导干部的正式着装”。他手里拿着金色的剪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林，”哈立德亲王低声说，用的中文，“张澜的事，处理得很干净。”
“谢谢亲王殿下的配合。”林默同样低声回应。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哈立德看着他，“你让我看到了中国人的诚信和智慧。二期项目，我们只和龙建谈。具体的条件，剪彩结束后，我的办公室详谈。”
林默点头：“荣幸之至。”
司仪开始念诵贺词，阿拉伯语和中文交替。林默的目光扫过台下，看见了站在媒体区的赵馨。她也来了，穿着东航的制服，举着个小相机在拍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赵馨冲他眨了眨眼，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林默微微颔首，转回视线。
“……现在，请龙建集团华东分局副局长、第三分局党组书记林默先生，与哈立德亲王殿下，共同为项目剪彩！”
掌声雷动。
林默和哈立德同时拿起剪刀，剪断面前的红绸。绸缎落下的瞬间，礼花齐放，彩带漫天。背后的滑雪场主建筑，巨大的玻璃幕墙缓缓亮起，显示出中阿双语的“正式启用”字样。
欢呼声、掌声、快门声，混成一片。
剪彩仪式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后，林默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贵宾室。经过媒体区时，赵馨突然挤了过来。
“林书记，”她小声说，递过来一瓶水，“给您。”
林默接过：“谢谢。”
“那个……”赵馨咬了咬嘴唇，“晚上……您还有空吗？烤鱼……”
林默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起昨晚那场未赴的约。他正要说话，手机震动起来。
是周正海。
“林默，刘志伟抓到了。张澜的供词很完整，整个网络都挖出来了。你可以放心谈项目了。”
林默的心彻底落了下来。他对着电话说：“明白。谢谢周书记。”
挂断电话，他看向还在等回答的赵馨。
“今晚七点，”他说，“酒店大堂见。”
赵馨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不骗我？”
“不骗你。”
“那说定了！”她笑着跑开了，制服裙摆在沙漠的热风中扬起。
林默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进贵宾室。
哈立德亲王已经在等他了。巨大的办公桌上，摆着二期项目的初步设计方案。窗外，沙漠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林，”哈立德示意他坐下，“我们现在可以谈谈未来了。”
林默坐下，翻开面前的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