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彻底僵在原地，看着苏清璇盛怒的、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看着她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车厢里只剩下她冰冷愤怒的呼吸声，和自己骤然失序的心跳声。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解释，推开车门，有些狼狈地下了车。
黑色宾利慕尚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尾灯迅速融入夜晚的车流，消失不见。只留下林默独自站在深夜的街头，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不散他心头的茫然和那尖锐的“结束”。
苏清璇紧贴着冰凉的车窗，香槟色丝缎裙摆像一道凝固的金色伤口，在昏暗车厢内泛着幽微的光。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却远不及她周身散发的寒意。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膝上小巧的手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默那句“没那么坏”像根尖锐的冰刺，反复扎进她的心口，带来一阵阵屈辱而酸涩的悸痛。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轻视、被划清界限后的冰冷失望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她透过车窗模糊的倒影，能看到自己精心描绘的妆容和一身昂贵的行头，此刻却只觉得像个笑话。
“死变态…”她几乎无声地吐出这几个字，贝齿轻咬了下饱满的下唇，留下一个短暂的浅印。“看来我对你真是…太好了。”声音低得像呢喃，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她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随即被更深的寒霜覆盖。
地狱，在翌日清晨准时降临。
林默的邮箱在七点整准时被数十封标红加急的邮件塞满。要求从繁琐的财报核对到刁钻的市场风险预测，无一例外标注着“今日下班前”。署名是冰冷的“S.q.x”。工作量庞大到不近人情，精确度要求严苛到变态，纯粹是意志力的碾压。
林默的工位很快被文件山淹没。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底迅速攀上血丝。咖啡的浓苦也压不住喉咙底的焦渴。办公室气氛压抑，同事步履匆匆，无人敢靠近这片低气压中心。
上午十点，内线电话响起。苏清璇的声音透过听筒，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片刮过耳膜：“林助理，带上q3市场分析初稿，进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抱起那叠彻夜的成果，推开沉重的总裁办公室门。
苏清璇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晨曦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套裙，面料挺括，线条凌厉，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张侧脸轮廓，冷硬如琢。
“放下。”她没有回头，声音淡漠。
林默将报告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几乎就在他松手的瞬间，苏清璇蓦然转身。她没有看那叠纸，涂着正红色蔻丹的指尖随意捏起最上面一页，目光一扫。
“哗啦——！”
刺耳的撕裂声骤响。她竟将那页纸从中干脆地撕开，动作流畅甚至称得上优雅，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酷。
“不够好。”她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评价，将撕碎的纸片随手丢弃。接着是第二页，第三页……她像在进行一场沉默的质检，不合格便彻底销毁。雪白的纸片如同落雪，无声飘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林默僵在原地，看着心血被轻易否定、肢解。他攥紧拳，指甲抠进掌心。
苏清璇撕到最后一页，停下。她拿起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然后她才抬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默紧握的拳上。
“有意见？”她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近乎残忍，“记住你的位置和价值，林助理。”她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敲打在他的自尊上，“或者，你更想现在就结算你的‘昂贵’时薪？”
午休时间，林默被钉在工位上。苏清璇的内线电话不时响起，提出各种即时、刁钻的要求，将他本就紧张的时间撕扯得更加破碎。
“效率。”
“基础错误。”
“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评价简短、冰冷、精准，透过电话线清晰地扩散开来，化作无形鞭挞。办公室空气凝滞，林默后背湿透，唯有手指仍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
下午四点，暴雨骤降，天地晦暗。一份急需电子签名的关键合同因系统故障卡住。It救援需时，而苏清璇通过内线下达最后通牒：“十分钟，我要看到签好的文件。否则，后果自负。”
唯一的办法是找她取加密U盘本地操作。林默硬着头皮再次敲门。
“进。”
他推门而入。苏清璇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侧影在灰蒙雨幕映衬下显得格外清瘦料峭。暴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没回头，只朝办公桌方向随意指了一下。
那个银色U盘就在桌角。林默快步上前，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外壳的刹那——
一只涂着正红色蔻丹的手抢先一步，轻轻按在了U盘上。指尖冰凉，几乎碰到他的手背。
“这么急？”苏清璇不知何时已挂了电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旁。她微微侧头，雨水在她身后的玻璃上蜿蜒滑落，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投下流动的暗影。
林默的手僵在半空。
“苏总，合同急用。”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干涩。
“急？”她轻轻重复，按着U盘的手指未动，目光落在他因忙碌而微松的领带上，又缓缓移回他眼底。她没有更激烈的动作，只是这样隔着桌子，用指尖按着一个冰冷的小物件，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带着极寒压迫感的沉默笼罩着他。
空气紧绷，窗外的雷声闷滚而过。
几秒后，就在林默几乎无法承受这无声的对峙时，苏清璇却忽然松开了手。
“拿去吧。”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的阻拦只是无意义的一瞬兴起，“别耽误事。”
那只银色U盘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林默怔了一下，几乎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放行。他迅速抓起U盘，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冰凉的桌面。
“谢谢苏总。”他低声道，转身快步离开，心中却充满了不确定和疑虑。
在他身后，苏清璇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窗外瓢泼的大雨上，看不清神情。只有那按过U盘的、涂着蔻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相互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