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兽，滑入苏氏集团总部地下专属停车位。车门打开，苏清璇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气场全开地踏出车厢，目不斜视地朝着总裁专属电梯走去。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他身上那身昂贵的西装在顶级豪车和奢华停车场的映衬下，依然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局促和……格格不入的“新”气。仿佛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再好的料子也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青涩和底层挣扎的痕迹。
从地下车库到一层大堂，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林默却感觉像走在聚光灯炙烤的刑台上。
前台两位妆容精致、训练有素的接待小姐，原本正带着职业微笑处理事务。当她们看到自家那位气场两米八、素来生人勿近的冰山总裁身后，竟然亦步亦趋跟着一个面生的、穿着虽然合体但明显透着一股“朴实”（甚至在某些时尚人士眼里堪称“土气”）的年轻男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愕。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八卦光芒——总裁亲自带来的？还直接走专属通道？这年轻人是谁？看着……不像客户，更不像合作伙伴！那身板倒是不错，脸也……挺周正？难道是……？！
一个大胆而充满桃色意味的猜测同时在两人心中炸开：总裁包养的小白脸？！
林默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打在他身上，充满了审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耳根发烫，只能强迫自己低下头，盯着苏清璇那摇曳生姿、却如同催命符般的裙摆，加快脚步，试图将自己缩进她的影子里。
专属电梯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些探究的目光。电梯内部光可鉴人，映出林默紧绷而苍白的脸。苏清璇站在前方，背对着他，身姿挺拔，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对刚才引发的骚动和猜测置若罔闻。
电梯直达顶层。
“叮——”
厚重的双开实木大门无声地向内开启，露出苏清璇庞大得近乎空旷、装修风格极致冷硬奢华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燕京cbd的繁华景象，如同微缩模型般铺展在脚下。
苏清璇径直走向那张宽大得如同会议桌般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将手包随意丢在桌面，坐进那张象征权力巅峰的黑色真皮座椅。她甚至没有多看林默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
“关门。”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林默连忙反手将沉重的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微的送风声和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僵硬地站在办公桌前不远的地方。
苏清璇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林默的头发丝扫描到脚上的新皮鞋。那眼神，不再是车里那种带着恶趣味的戏谑，而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与评估。
“第一课。” 苏清璇红唇轻启，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敲击冰块，“在我这里，效率就是生命。废物，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修长的手指指向办公桌侧面一个区域。那里，堆积如山的文件夹、报表、信件，如同等待喷发的火山，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那堆垃圾，” 她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给你两个小时。按项目紧急程度、客户重要性和时间顺序，整理归类。每一份文件的摘要，用不超过三句话概括，手写，字迹工整，放在文件首页。有任何分类错误或摘要不合格，”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你今天的午餐和晚餐，就省了。”
林默看着那座“垃圾山”，头皮一阵发麻。两个小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是，苏总。”
“第二，” 苏清璇的目光转向办公室角落那台看起来就极其复杂的全自动咖啡机，“我的咖啡。现在。”
她身体微微后仰，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姿态优雅却充满压迫感，像一个挑剔的美食评论家准备品尝一道至关重要的菜品。
“蓝山咖啡豆，现磨，粉量15克，水温92.5度，萃取时间28秒，萃取量35毫升。奶泡温度65度，厚度1.5厘米，拉花……要天鹅。” 她的要求精确到近乎变态，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杯子预热到40度。糖，一块太古方糖，放在碟子左侧，不要碰到杯壁。搅拌勺，放在右侧。”
林默听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泡咖啡？这分明是在做分子料理！他连那台机器上复杂的按钮都还没认全！
“有问题？” 苏清璇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我就知道你不行”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没有。” 林默咬牙，硬着头皮走向那台闪烁着冷光的机器。他心里疯狂吐槽：92.5度？您怎么不拿温度计戳我脑门儿量量我现在的血压？天鹅？我给您拉个烤鸭您看行不行？
他手忙脚乱地研究机器，笨拙地取豆、研磨，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紧张得手心冒汗。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好不容易按照她说的参数（他怀疑她是不是随口编了个刁难他的数字）按下萃取键，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温热的骨瓷杯中。接下来是打奶泡。蒸汽棒嘶吼着，林默小心翼翼地操作，看着牛奶在钢杯中旋转、膨胀，紧张得额头冒汗。至于拉花……他拿着奶缸的手抖得像帕金森，看着杯中那滩白色的、毫无形状可言的泡沫，内心一片绝望。
他硬着头皮，将那杯“天鹅”已经变异成“落汤鸡”的咖啡，连同那块孤零零的方糖和锃亮的搅拌勺，小心翼翼地端到苏清璇面前。动作僵硬，大气不敢出。
苏清璇垂下眼帘，目光在那杯惨不忍睹的咖啡上停留了三秒。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实验室里失败的培养皿标本。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捏起杯耳，动作优雅地送到唇边，极其吝啬地抿了一小口。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啧。” 一声清晰的、充满嫌弃的咂嘴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如同惊雷。“奶泡厚得像城墙，温度烫得能杀毒，天鹅？” 她嗤笑一声，放下杯子，杯底与碟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林默的心也跟着一颤，“我看像被踩了一脚的。”
她的毒舌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像小鞭子抽在林默脸上。
“重做。” 冰冷的两个字，宣判了死刑。
林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挫败感和被羞辱的愤怒在胸腔里冲撞。但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再次嵌入掌心。忍！必须忍！他深吸一口气，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默默转身，再次走向那台该死的咖啡机。
就在他背对着苏清璇，与蒸汽棒搏斗时，身后传来她慵懒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
“第三件事。”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命令，而是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逗弄猎物般的兴味，“熟悉我的日程表。就在你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那个银色的平板。”
林默依言拉开抽屉，拿出那台超薄、充满科技感的平板。
“解锁密码，” 苏清璇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过耳膜，“是你签那份契约的日期，加上……”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林默瞬间绷紧的后背线条，“……你昨晚，抱着我进房间的房号。”
轰！
林默只觉得一股热血再次冲上头顶！这个恶魔！她绝对是故意的！用这种充满暗示和羞辱的方式提醒他昨晚的“错误”和现在的“卖身”身份！他握着平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颤抖着输入了那个屈辱的日期和房号。屏幕解锁，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的总裁日程表展现在眼前。
“看清楚了？” 苏清璇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下周一晚上七点，凯旋门旋转餐厅，家庭聚餐。你，作为我的‘男朋友’，需要盛装出席。” 她刻意加重了“男朋友”三个字。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
“哦，对了，” 苏清璇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轻快，甚至带着一丝甜腻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关心”，“我爸妈，尤其是我爸，眼光可是很‘毒辣’的。他老人家，可是侦察兵出身，最擅长从细微处看穿伪装。”
她微微倾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直视着林默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红唇勾起一个极其恶劣、充满威胁的微笑：
“所以，林助理，这两天，你最好好好‘钻研’一下你的新身份。想想该怎么演好一个‘深情款款’、‘门当户对’（虽然明显不搭）的男朋友。如果到时候露了馅，让我丢脸……”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林默的耳膜：
“我不介意，把昨晚发生的‘小意外’，还有这份‘工作合同’的某些有趣条款，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亲爱的姐姐。我想，她一定会对你的‘新工作’，非常、非常‘感兴趣’的。”
“姐~姐~” 最后两个字，她拖得又长又甜，却像淬了剧毒的蜜糖，瞬间冻结了林默全身的血液！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苏清璇那双写满“看你怎么死”的、冰冷而戏谑的眼睛。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捏住了他唯一的死穴！
林默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但看着苏清璇那副掌控一切、等着看他崩溃的得意表情，他那点深藏在骨子里的、被生活打磨出的黑色幽默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点自嘲和破罐破摔意味的假笑，声音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苏总放心。为了保住这份‘金饭碗’，我一定……好好钻研。争取把‘深情款款’演得比您杯子里那只‘被踩过的’，稍微像样那么一点点。”
他指了指桌上那杯失败的咖啡。
苏清璇明显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料到林默在如此高压和羞辱下，居然还敢用她的“杰作”来反讽？那点破罐破摔的自嘲，甚至带着一丝……奇怪的韧性？
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眼底冰冷的戏谑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悄然荡开了一圈涟漪。
有意思。
看来，这场游戏，比她预想的，或许会……更有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