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心中暖流涌动，也端起酒杯，与大队长碰了碰，将杯中剩余的米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带着微甜和暖意，仿佛也把过去那些沉重的东西冲淡了些。
这顿饭的后半程，吃得格外踏实。虽然话题偶尔还会绕回沈慕言过去的不容易上，但更多是长辈们关切的叮嘱和对她未来的祝福。
吃完饭，大队长媳妇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大队长则对沈慕言说：“慕言，你在这儿坐会儿，喝口水。叔去大队部一趟，把证明和介绍信给你开出来。”
“哎，麻烦叔了。”沈慕言连忙道。
“麻烦啥，应该的。”大队长摆摆手，又看向村长，“三叔，您看这证明上……”
“就按咱们刚才商量的写。实事求是，情况特殊，本人申请更正，大队核实无误，同意出具证明协助办理相关手续。”村长思路清晰，一锤定音。
“得嘞！”大队长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队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盖了红章的纸。
一张是抬头印着“槐花生产大队证明”的信笺，另一张是通用的介绍信。
他将两张纸递给沈慕言：“慕言，你看看。证明上写明了你的情况，盖了大队部的公章。介绍信是开给公社派出所的，方便你办事用。别的不怕，就是怕你考军医院的事上出差错。”
沈慕言双手接过，仔细看去。
证明信上，以大队部的名义，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沈慕言同志户籍性别登记有误，经本人申请及大队核实，其实际性别为女性，情况属实。特此证明。
下面是大大的红章和日期，介绍信也写得很规范。
看着这两张薄薄的纸，沈慕言却觉得有千钧重。
“谢谢叔！谢谢村长爷爷！”沈慕言珍而重之地将证明和介绍信折好，放进帆布包最内侧的口袋，紧贴着那份军区医院的初步通过函。
村长叹了口气，对大队长道：“你看看这孩子……以前在沈家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上工干活，也是按男劳力派的工，干的都是重活累活……唉，真是难为她了。”
大队长媳妇一听，眼圈又有点红，拉着沈慕言的手：“就是！以前只觉得慕言踏实肯干，力气大，现在想想……一个姑娘家，得咬牙使多大的劲，才能跟上那些糙汉子的进度？还得干得比他们好，才没人说闲话……孩子，你受苦了！”
大队长也重重叹气，拍了拍沈慕言的肩膀，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以前觉得这小子吃苦耐劳是优点，现在知道了真相，再回想，只觉得心酸。
沈慕言被他们说得也有些动容，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反过来安慰道：“村长爷爷，叔，婶子，你们别难受。都过去了。在咱们大队，我虽然干活累点，但心里是暖的，乡亲们都实在，叔和婶子也照顾我。比起以前在沈家……那些经历，也让我更能体会生活的艰难，以后当医生，也能更理解病人的不容易。”
她这话说得通透，让三位长辈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好。”村长点点头，站起身：“行了，事也办了，饭也吃了。慕言啊，回去好好准备，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利索了。去了部队，好好干！给咱们槐花大队争光！”
“哎！我一定记住您的话！”沈慕言也站起身，郑重应下。
大队长夫妇一直把沈慕言送到院门口。夕阳的余晖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慕言，路上慢点骑。去了公社办手续，有啥不清楚的，就回来问。”大队长媳妇不住地叮嘱。
“哎，知道了婶子，您和叔也快回去吧。”沈慕言推着自行车，挥手告别。
骑上车，驶离了大队长家，沈慕言的心境与来时已截然不同。
来时的忐忑、尴尬、不确定，都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对未来清晰的期盼。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那几张重要的纸张，又想起霍家老屋里，自己新买的那几身女装和鞋子。
性别更正，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等待正式的调令，然后，奔赴西北，以一个全新真实的沈慕言，开启真正属于她的人生新篇章。
沈慕言回家换了一身女装，骑着自行车，没有回县医院宿舍，而是径直朝着公安局的方向骑去。
时间已是下午，日头西斜，街上的行人比晌午少了许多。
沈慕言在公安局门口停好车，走进大门，里面光线有些暗，迎面是一个不大的厅堂，靠墙摆着几张长椅，墙上贴着些标语和通告。
今天值班的公安是个新人，她之前没见过。
听到脚步声公安抬起头，看见沈慕言，习惯性地问：“同志，办什么事？”
“公安同志，您好。我想办理户籍信息变更。”沈慕言走上前，语气平稳地说道。
“变更？变更什么信息？姓名？年龄？”年轻公安放下笔，拿起旁边的登记本。
“是……性别。”沈慕言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年轻公安正在翻开本子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有些怀疑地看着沈慕言，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快速扫过，眉头微微蹙起：“性别？同志，你开什么玩笑？性别还能变？”
沈慕言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不慌不忙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两张盖着红章的纸，大队证明和介绍信，双手递了过去：“这里是我们槐花生产大队出具的证明和介绍信，说明了我的具体情况。因为一些原因，我的户籍性别登记有误，实际性别为女性。现在我需要更正过来，以便后续工作安排。”
年轻公安将信将疑地接过证明，仔细看了一遍证明。
“这……你这情况……”年轻公安挠了挠头：“还真是没听过。”
公安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满脸稀奇的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重新拿起那份盖着鲜红大队公章的证明，又仔细看了看旁边那份同样盖了章的介绍信，再次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沈慕言。
“你这个情况……确实是特殊。”年轻公安终于又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不过，既然大队都出了证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清楚了，该办的手续还是能办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表格和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来，你先填一下这个户籍项目变更更正申请审批表。把你原来的信息，还有要更正的信息，都按要求填清楚。特别是变更原因这一栏，要简明扼要，跟证明信上的内容对上。”
“好的，谢谢同志。”沈慕言接过表格，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拿出钢笔，开始认真填写。
填好表格，她仔细检查一遍，然后连同大队证明，介绍信一起交还给年轻公安。
公安接过材料，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申请表上的信息和证明文件是否一致……
“好了，沈慕言同志，相关信息也已经变更了，你原来的户口页我们需要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