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港镇的废墟在尸潮退去后,只剩下断裂的钢筋和凝固的血污。舒刚云从坍塌的货架下爬出来时,左臂被压得变形,怀里还紧紧护着半盒没开封的压缩饼干。他吼了三声“熊胜军”,回应他的只有远处变异体拖行猎物的嘶啦声。
“邹娟!林溪!小远!”他又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就在这时,二楼的破窗后闪过一抹红色——是邹娟那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
“舒大哥!我们在这儿!”邹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怀里抱着蜷缩成一团的小远,林溪正用消防斧劈开卡在楼梯口的断梁。熊胜军不在里面,他最后被看到时,正举着煤气罐冲向尸潮最密集的地方。
“先撤。”舒刚云咬着牙给自己的胳膊做了简易固定,“往西北走,江永说过,山顶寨在那边。”
小远发着高烧,一直说胡话,林溪把唯一的退烧药喂给了他,自己靠嚼树皮提神。邹娟的背包里有个老式收音机,偶尔能收到断断续续的信号,某天夜里,他们突然听到一句“山顶寨……紧急信号……”,之后便是刺啦的杂音,但这足以让四个人重新攥紧了拳头。
第三天过沼泽地时,舒刚云掉进了暗藏的泥潭,是邹娟和林溪用绑在一起的皮带把他拽了上来。他吐着泥水笑:“娘的,老子这条命是你们俩丫头片子给的。”
第五天遇到游荡的净化者巡逻队,林溪拉着小远躲进芦苇丛,邹娟故意往反方向跑引开敌人,舒刚云忍着胳膊的剧痛,用捡来的猎枪放倒了两个落单的。等他们在约定的破庙里汇合时,邹娟的裤腿被划开一道长口子,血顺着脚踝滴在地上,却还笑着从怀里掏出半瓶偷来的抗生素。
第七天清晨,小远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影喊:“灯!有灯!”众人抬头,只见云雾缭绕的山顶上,隐约有炊烟升起,像一根细弱却倔强的线,一头拴着生存的希望,一头系着他们磨出血泡的脚掌。
当他们踉踉跄跄地出现在山顶寨的废墟前时,战斗刚结束。舒刚云看到江永的瞬间,这个始终硬气的汉子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他终于能告诉江永,他把人带回来了,尽管少了一个最该并肩的身影。
邹娟把小远交给张琴时,手指触到对方手臂上的伤口,两个姑娘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手。林溪走到李青的遗体旁,轻轻合上他圆睁的眼睛,从背包里掏出一朵风干的野菊,别在了他卷刃的砍刀上。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一起,和这片土地上所有站立或倒下的身影,融成了同一个轮廓。
舒刚云的哭声还没停,就被一阵粗粝的咳嗽打断。
远处的山道上,一个人影正拄着根断裂的钢管蹒跚走来。灰头土脸的,左半边身子浸在暗红里,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碎石磨烂的皮肉。走到近前时,他举起钢管敲了敲寨门的残骸,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门轴:“还……还能给口水不?”
是熊胜军,后面还跟着熊胜军半路救下的数十个幸存者。
舒刚云猛地站起来,左臂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却顾不上揉。他冲过去,一拳砸在熊胜军胸口,又红着眼把人抱住:“你个狗娘养的!老子以为你炸成灰了!”
熊胜军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那煤气罐是个哑炮。老子被尸潮卷着滚了半条街,醒过来时正趴在变异体的粪堆里——那味儿,够我记一辈子。”
他身上还别着半截消防斧,斧刃上的血痂已经发黑。邹娟递过水壶时,看到他后腰有个狰狞的贯穿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却被什么东西草草裹着,渗血的布条上还沾着草籽。
“这是……”
“变异体的爪子挠的。”熊胜军灌了半壶水,抹了把嘴,“本来以为挺不过去,夜里躺在破庙里等死,就听见你们说要去山顶寨。想着临死前再跟弟兄们喝顿酒,就爬起来了。”
江永走过来,把源晶的光芒覆在他的伤口上。熊胜军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盯着满地的遗体,突然不笑了。他看到李青圆睁的眼睛,看到马三那把断了弦的弓,看到王墩子身下护着的孩子衣角。
“都……没了?”他声音发颤。
没人说话。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和那些永远停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熊胜军突然抓起地上一把没卷刃的刀,往自己背上狠狠拍了拍:“没死透的,老子帮你们报仇了。路上遇到几个掉队的净化者,斧头都劈卷了。”
他顿了顿,看着江永:“接下来干啥?说句话。”
江永握紧手里的源晶,光芒在暮色里轻轻跳动:“埋人,修寨,活着。”
熊胜军重重点头,弯腰去捡地上的木板。舒刚云跟上去,两人肩膀撞了一下,都没说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气。邹娟牵着小远,给新堆的坟头插上野菊。林溪在断墙上划出一个个名字,晚风拂过,像谁在低声应和。
夜色渐浓,山顶寨亮起第一簇篝火。幸存的人围坐在一起,火光照着他们带伤的脸,也照亮了远处重新竖起的木牌——上面写着,山顶寨,“永不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