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报刊储藏室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小雨断断续续的叙述,如同拼图般,将图书馆内“掠食者”的恐怖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它们拥有组织,懂得信号,甚至可能存在着明确的层级。而这一切的核心,似乎都指向了那个被周明远刻意忽略、被青竹感知到窥视感的地下室。
“地下室……”林薇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兜里那枚愈发温热的虎符碎片。碎片似乎在回应着某种呼唤,来自下方深处。是病毒源?还是……萧烬那被囚禁、扭曲的灵魂本源?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林薇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疲惫而紧绷的脸,“小雨说那些东西对声音和光线敏感,深夜活动性可能降低。我们必须利用这个时间窗口。”
“去地下室?”王浩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唯一的选择。”林薇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需要的信息,可能就在下面。而且,如果我们想彻底解决这里的威胁,或者仅仅是找到一条安全的出路,都必须直面下面的东西。”她顿了顿,看向小雨,“你知道怎么去地下室相对安全的路径吗?或者说,你听到过任何关于下面的具体信息吗?”
小雨恐惧地摇了摇头,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我……我只知道有一个主楼梯通往地下室,就在大厅旁边……但那里一直有怪物守着……我从来不敢靠近……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主楼梯肯定是死路。那么,只剩下青竹之前发现的那个、半开着铁门、留有新鲜人类脚印的紧急出口了。
“我们从那个紧急出口下去。”林薇做出了决定,“青竹,还需要你先行侦察。”
青竹默默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储藏室内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的细微响动。林薇将最后一点食物分给大家,勉强补充体力。陆衍一直守在陆瑶的笼子旁,眼神里交织着希望与忧虑。
几个小时后,估摸着外面天色应该已经完全黑透,营地那边也彻底安静下来,青竹再次如同幽灵般行动了。她悄无声息地打开储藏室的铁门,融入外面的黑暗。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林薇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王浩焦躁地来回踱步,被林薇用眼神制止。小雨则害怕得几乎要将自己埋进报纸堆里。
终于,在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铁门被极轻地敲击了三下——是青竹约定的安全信号。
林薇立刻开门,青竹闪身而入,她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急促,身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并非她自己的,而是沾染上的。
“怎么样?”林薇急问。
“出口安全,暂时没有守卫。”青竹语速稍快,“下面……很大,结构复杂,像迷宫。我顺着脚印和……气味,深入了一段。发现了一个区域……有很多铁笼。”
铁笼?林薇心头一紧。
“里面……关着人。”青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压抑的波动,“还活着的。状态……很不好。而且,我在最深处,感应到了一股……非常强大,也非常混乱的精神力场。和之前在诊所感应到的、属于‘萧烬’的碎片同源,但……更庞大,更扭曲。”
还活着的囚徒!以及……萧烬本体的位置!
这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狭小的空间内引爆。王浩和陆衍都倒吸一口凉气,连一直瑟瑟发抖的小雨也惊愕地抬起了头。
“能带我们过去吗?到那个关押囚徒的地方?”林薇追问道。如果能救出一些幸存者,不仅能获得更多信息,或许也能分散“掠食者”的注意力。
青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路径和评估风险,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非常小心,下面的通道四通八达,巡逻的怪物不少,而且……它们似乎能通过某种方式传递信息,反应很快。”
事不宜迟。众人再次检查了一遍装备和物资,将不必要的负重暂时藏在储藏室,只携带武器、少量急救品、水和那枚至关重要的虎符碎片。
在小雨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希冀的目光中,林薇等人再次踏入了图书馆内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这一次,目标明确——地下囚笼。
在青竹的引领下,他们沿着一条与主通道若即若离、更加隐蔽和曲折的路线前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精神压迫感的腥甜气息。虎符碎片在林薇衣兜里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仿佛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他们避开了几处有明显的、如同某种粘液干涸后痕迹的区域,也绕开了几个传来低沉咀嚼声和拖拽声的房间。青竹的感知和提前侦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多次在巡逻的“掠食者”发现他们之前,就提前规避。
这些“掠食者”在近距离观察下,更显得狰狞。它们比普通丧尸更高大,肌肉扭曲贲张,指甲锐利如钩,灰白的皮肤下暗紫色的血管虬结凸起。它们的眼神并非全然空洞,而是闪烁着一种原始的、残忍的嗜血光芒,行动间带着一种近乎军事化的协调性,令人胆寒。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蛛网、似乎废弃已久的通风管道旁的小径后,他们抵达了青竹所说的区域。
那是一个开阔的地下空间,像是原本的图书存储区或停车场改造的。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数十个锈迹斑斑、大小不一的铁笼,如同监狱般杂乱地排列着!大部分笼子里都蜷缩着身影——是活人!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有些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口,已经感染溃烂,散发出恶臭。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而在这些囚徒之中,林薇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他们在安全区外围试图潜入时,被赵峰手下抓走的那些“老弱病残”幸存者!他们果然被当成了“诱饵”,运送到了这里!
“畜生……”王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陆衍不忍地别过头去。
林薇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心中的怒火,目光快速扫过这些囚笼。这些人是“储备粮”?还是……有其他用途?
就在这时,她衣兜里的虎符碎片猛地灼热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充满痛苦和挣扎的叹息!
是萧烬!
林薇猛地抬头,望向这片囚笼区域的最深处。那里,光线更加昏暗,似乎有一个单独隔开的空间。
“在那边!”林薇低喝一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青竹立刻紧随其后,王浩和陆衍也咬牙跟上。
越过几排空置的、沾满暗红色污迹的笼子,他们来到了深处。这里果然有一个用厚重帆布和金属框架临时隔出来的“单间”。
青竹用匕首轻轻划开帆布的一道缝隙。
里面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林薇也瞬间窒息。
一个男人被无数粗如儿臂、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肉须死死地缠绕、固定在墙壁上!那些肉须似乎是从墙壁内部生长出来的,另一端连接着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有一部分钻入了他的头颅!他的身体干瘪,皮肤灰败,唯有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而他的脸……虽然布满污垢和痛苦扭曲的痕迹,但那眉眼,那轮廓……
赫然与古代的靖王萧烬,一模一样!也与他们在医院遇到的、失去记忆前的陆衍,有八九分相似!
这就是萧烬灵魂碎片的本体!那个制造了病毒、引她前来,却又被病毒反噬、囚禁于此的……可怜又可恨的存在!
他似乎感应到了林薇的到来,或者说,感应到了她身上虎符碎片的气息。他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了古代的冰冷霸道,也没有了陆衍的温和清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混乱、以及一丝……看到林薇时,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的、极其微弱的清明和解脱。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林薇看懂了那口型。
那是两个重复的字:
“……杀……我……”
就在林薇被这绝望的一幕震撼得心神俱颤之际,青竹猛地脸色一变,低喝道:“不好!被发现了!”
远处,传来数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嘶吼!紧接着,密集而迅捷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通道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涌来!
囚笼中的幸存者们被这动静惊醒,发出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哭泣。
他们,被包围了!
而唯一的希望,似乎正被无数蠕动的肉须缠绕,在痛苦中祈求着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