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的车程,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车厢内弥漫着无形的张力,赵云笙始终维持着假寐的姿态,脸朝向车窗,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封锁在紧闭的眼睑之后。
李言之专注地驾驶,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俊。
他一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窗外掠过的光线中不时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赵云笙的心上。
白色的林肯飞行家缓缓驶入宁市地界,窗外的景致从旷野逐渐变为城市的轮廓。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婚礼酒店门口。
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廊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与车内冰冷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李言之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段漫长的沉默旅途从未发生。
赵云笙几乎是立刻睁开眼,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快得像在逃离。“谢谢。”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伸手就去推车门。
“等等。”李言之忽然开口。
赵云笙动作一顿,手指停在门把上,没有回头,背脊却下意识地绷紧了。
他以为李言之终于要打破僵局——或许是关于星耀那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或许是关于那封匿名邮件,甚至……可能是关于他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婚戒,和他那段突如其来的婚姻。
然而,李言之只是微微侧过身,手臂越过座椅,从后座拿过一个包装极其精致、系着银色缎带的深色礼盒,平静地递了过来。“沈杰希的结婚礼物。你帮我带进去。”
原来只是这样。赵云笙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他默默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触手是冰凉光滑的包装纸。
“你不进去?”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干涩。
李言之的目光掠过酒店门口那些熙攘喧闹的人群,淡淡道:“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他顿了顿,补充道,“晚点……或许过来。”
赵云笙不再多言,点了点头,推门下车。关上车门的瞬间,他深吸一口外面微凉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里积压的憋闷。
他拿着礼物转身走向酒店大门,没有回头。
因此也未曾看见,在他身后,那辆白色的飞行家并未立刻驶离。
车窗缓缓降下,李言之深邃难辨的目光,如同无声的影子,紧紧追随着那个挺拔却带着落寞孤寂的背影,穿过人群,一步步走入那片喜庆的光晕之中,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旋转门后。
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也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最终,所有波澜都被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沉寂。
车窗重新无声升起,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白色的车影优雅地滑入川流不息的车河,很快便消失在城市斑斓交错的光影深处,仿佛从未停留。
……
婚礼现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沈杰希穿着量身定制的笔挺西装,胸前别着鲜艳的礼花,正与宾客谈笑风生。
见到赵云笙独自走来,他有些意外地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语气熟稔:“就你一个?李言之呢?他之前不是特意说要去接你一起过来吗?”
赵云笙将礼物递过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临时有事,晚点可能过来。这是他托我转交的礼物,恭喜!”
沈杰希敏锐地察觉到赵云笙笑容里的勉强,但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了就好!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
赵云笙很快被热情的旧日同窗和朋友们包围,寒暄,祝福,应接不暇。
喧闹鼎沸的人声,漫天飞扬的绚丽彩带,悠扬悦耳的婚礼进行曲,新人脸上洋溢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
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热烈的生命力,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坚不可摧的玻璃罩。
那些欢声笑语、甜蜜温馨,都无法真正穿透,触及他内心那片冰冷和混乱。
他坐在宾客席中,看着台上幸福拥吻的新人,眼神却有些放空。
李言之指尖的婚戒,星辉项目评审表上那0.7分的差距,“资方综合评估权重倾向”那行冰冷的字......无数画面在他脑中交织、冲撞、撕扯。
他猛地端起面前桌上斟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般灼烧着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无名燃烧的、带着焦躁和绝望的火焰。
“老赵,怎么了?一个人闷头喝这么急的酒?”坐在一旁的凌天很快发觉他状态不对,立刻凑过来低声劝阻,语气尽是关切。
赵云笙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一眼瞥见李言之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以为他不会来了。
由于来得迟,李言之被引至主婚人那一桌。位置显眼,他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尴尬。
桌上除了沈杰希,其余皆是陌生面孔。他以下午还需驱车赶回江市为由,礼貌而坚定地推拒了所有敬酒。
餐桌上的食物也动得极少,眉头微蹙的样子,像是在挑剔着什么。
他显然并不习惯与一群陌生人同桌共餐,尤其是,餐桌上并未备置公筷。
偶尔,他的目光会与邻桌的赵云笙撞上。两道视线在空中短暂接触,如同触电般,在下一秒又各自默契地移开,仿佛那交汇的瞬间灼伤了彼此。
赵云笙本就心绪不宁,几杯烈酒下肚,酒精让他的情绪越发失控。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最终,宴席尚未完全散去,他凑近凌天,用带着酒意的、沙哑的声音低语:“你帮我跟沈杰希说一声,公司有事,我先回江市了。”
凌天愕然:“什么?现在回去?你怎么走啊?再等等吧,我跟周宁晚上也要回去的,正好一起!”
“不了,我打车回去。”赵云笙拿起外套,“还有下半场,你们玩得尽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回头……我再亲自跟沈杰希解释。还有……也帮我跟李言之说一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了宴会厅。
过了好一会儿,李言之再次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那个方向时,才发现赵云笙的位置已经空了,连同他之前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深色大衣,也一同消失了。
李言之几乎是立刻站起身,长腿迈开,穿过依旧热闹的宴会场,走到凌天身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赵云笙呢?”
凌天叹了口气:“他说公司有事,他自己打车回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