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僵立在房间中央,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李言之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淡香,此刻却仿佛化作无形的绞索,一寸寸收紧,勒得他胸腔滞涩,几乎喘不过气。
“冷静一下”。
这四个字在他脑中反复轰鸣,远胜于任何激烈的斥责或愤怒的咆哮。
李言之的平静,是一种彻底失望后的漠然。
他甚至不屑于争吵,不屑于发泄,只是用最简洁、最冰冷的方式,单方面中止了这一切。
他缓缓跌坐回沙发,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试图理清思绪,试图为自己辩解——他对叶靖川,更多是责任、愧疚和过去习惯的拉扯,而非李言之所理解的那种……难以割舍的旧情。
可方才,在那样致命的情境下,他的表现堪称灾难。
他任由叶靖川将那些私密的、带着情欲色彩的记忆摊开,他除了苍白的阻止,没有给出任何有力的、能安抚李言之的回应。
他甚至……确实没有说出那句“我不爱他了”。
他眼睁睁看着叶靖川将那些私密的、带着浓烈情欲色彩的记忆赤裸摊开,除了苍白无力的“别说了”,他未能给出任何有力的、能够安抚李言之、证明自己心意的回应。
还是……在他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无法彻底否认那份曾经深刻联结过的印记?
这种不确定,这种犹豫,在李言之眼中,无疑坐实了“还爱着他”的指控,甚至更糟。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骤然席卷了他。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他那份看似冷漠疏离、实则无处不在的关心和强势的依赖。
他不能失去他。
他猛地抓起手机,急切地找到李言之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冰冷的语音信箱。
他不死心,又拨了一次。结果一样。
他打开微信,编辑消息:“言之,我们谈谈,不是你想的那样。”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焦躁地删掉了那句话,重新开始编辑更长的文字,试图解释那复杂的三角困境:
【选择你是真,并非左右逢源。只是靖川的指控让我难以辩驳,过去确实存在,我无法抹杀。在叶义康的逼迫下,当时觉得分手是唯一出路。如今对他更多是愧疚,但说全无感情是撒谎。而我们之间刚刚开始,需要时间沉淀积累,比起跟他复合,我更心疼你……】
写着写着,他发现自己语无伦次,思绪像一团乱麻。
李言之那么敏感细腻,这些话听上去只会像狡辩,只会让他更钻牛角尖。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删光了所有文字。他说“冷静一下”,至少意味着不是直接判死刑,不是彻底结束。
或许,此刻让他独自冷静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重新发送了一条信息,试图将话题引向日常,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明天我要主持‘云山秘境’项目临时指挥部会议,你如果醒得早,我们一起吃早餐?或者午餐也行,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市里新开的那家餐厅试试?】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他心下不安,又追补了一条,带上了一点恳求:“你能不能暂时先别回江市?这次项目我会驻场较长时间,深度参与施工过程。你如果走了,我们恐怕很久都见不到……”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长时间没有回音。
赵云笙不知道他到底看了没有。
他最终放心不下,一个电话打给了王特助,吩咐他去房间查看,务必留意他的情况,有任何异常马上联系自己。
做完这一切,他重重地靠回沙发背垫。一种深深的、几乎将他溺毙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仿佛无论他如何努力,事情都在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这一夜,赵云笙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
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都会让他心脏骤停一瞬,但每一次都不是李言之。
第二天,项目会议如期举行。
赵云笙强打精神,换上熨帖的西装,努力将自己恢复到那个沉稳干练的“赵总”状态。
镜中的他,除了眼底难以掩饰的红血丝,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
去会场前,他在李言之的房门前驻足,抬起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
里面一片沉寂,无人应答。
王特助低声确认他并未离开酒店。
赵云笙心底沉沉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电梯,前往‘云山秘境’临时指挥部。
……
门内,李言之清晰地听到了那几下克制的敲门声。
但他此刻蜷缩在套房的沙发上,用柔软的羊毛毯将自己紧紧包裹,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没有丝毫开门见他的欲望。
他怕一开门,看到那个人,自己所有强撑的镇定就会瞬间瓦解,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失声痛哭。
明明没有正式分手,心口的疼痛却堪比失恋,甚至更为汹涌。
昨夜,他回到酒店房间后,便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试图维持冷静,试图用理性去分析今晚这一切,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电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叶靖川描述的越洋航班初遇、毕业旅行的缠绵、异国他乡的相依、那些露骨的情欲告白……以及赵云笙沉默的、近乎默认的姿态。
这些画面与声音交织,最终化成了一场场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噩梦。
断断续续的睡眠中,他梦见赵云笙和叶靖川在熟悉的校园角落紧紧拥抱接吻;
梦见他们在异国公寓的温馨灯光下耳鬓厮磨,笑声刺耳;
梦见赵云笙用曾经注视他的那种专注目光,深情地凝望着另一个人……
他梦见他们三人同行在一条漆黑的路上,他一回头,便目睹赵云笙与叶靖川在阴影里忘情接吻。
他甚至梦见赵云笙与叶靖川翻云覆雨时,气喘吁吁对自己说道:“李言之,对不起,我实在爱他,控制不了我自己……”紧接着,耳边只剩下猛烈的撞击声和令人作呕的亲吻声……
梦里那种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如此真实剧烈,让他几次三番惊喘着从噩梦中挣脱。
醒来时浑身冷汗涔涔,却发现现实中的痛苦并不比梦境轻松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