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风裹挟着水汽,如无数细针扎在李言之裸露的皮肤上。
他站在江心洲废弃的观景台边缘,脚下是黑沉沉的、吞噬光线的江水。
昂贵的羊绒西装被风撕扯,猎猎作响,如同他此刻被妒火和绝望彻底撕裂的灵魂。
他逃了。像只被烫伤的野兽,只想躲进最深的黑暗里舔舐伤口。
口袋里那串温润的沉香佛珠,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此刻却被他死死攥住,坚硬的珠子深深硌进掌心。
他想起爷爷枯瘦的手抚摸他耳后白发时的温度,想起那句“爷爷永远是你的靠山”,可这座山……如今只存在于冰冷的记忆里,挡不住此刻蚀骨的寒。
“呵……”一声短促、破碎的笑从喉间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随即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他猛地扬起手,将那串承载着最后慰藉的佛珠,狠狠掷向无边的黑暗!
珠子撞在生锈的栏杆上,发出几声脆响,随即四散坠落,消失在翻涌的江涛声中。
“靠山?”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都是假的……” 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滑落脸颊。
他分不清是雨,还是终于冲破堤坝的泪。身体深处某个地方传来剧痛,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蜷缩下去,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栏杆,任由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仿佛想用这自然的酷刑洗刷掉心头的耻辱和剧痛。
冰莓粉跑车的刺目光泽、钻石手镯的冰冷反光、赵云笙可能存在的温柔神情……这些画面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原来自己所有的试探、靠近、那点卑微的希冀,在赵云笙眼里,只是一场令人厌烦的纠缠。
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连同他这个人,都显得如此多余和可笑。
……
与此同时,林肯领航员庞大的车身在雨中沉稳疾驰,引擎低吼着碾过湿漉漉的路面。
赵云笙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车载香氛系统散发着冷冽的雪松气息,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焦躁和那丝莫名的不安。
李言之那条信息——“车钥匙放在4S店前台了。你的车。”——像冰冷的铅块坠在心头。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决绝的、切割般的简洁。这不像李言之。
那个总是带着距离感、行事克制甚至有些疏离的李言之,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又带着强烈情绪的行为?
直接买下他随口一提的车,又弃如敝履?
他反复回拨那个号码,听筒里只有一遍遍冰冷的“已关机”。
这异常的失联,像一根细线,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李言之的状态,极其糟糕。
车窗外,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刮开连绵的雨幕。
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车窗上晕染成模糊而扭曲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叶靖川的身影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熟悉的钝痛。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
李言之……他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李氏集团总部大厦,如同一座矗立在雨中的钢铁巨兽。顶层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
王特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眉头紧锁,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江景。
他刚刚亲自监督完成了对叶靖川所有调查资料的封存和归档,加密级别提到了最高。
老板最后那句“终止”的命令,冰冷得不带一丝转圜余地,让他敏锐地嗅到了风暴的气息。
办公室门被无声推开。
李言之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滴着水,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暗火。
他看也没看王特助,径直走向宽大的办公桌。
王特助心中一惊,立刻收敛所有情绪,快步跟上:“李总,您……”
“出去。”李言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某种濒临崩溃的压抑。
“是。”王特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需要做的,是确保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并且随时待命。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言之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他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低着头,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闭上眼,脑海中只有那串在江风中四散崩落的佛珠,以及爷爷送他入学那天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他脸颊的温度。
一种巨大的、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江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