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深的指节已经泛白,指腹死死攥着那枚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清漪”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可他掌心的冷汗却像冰碴子似的往下掉。
书房的百叶窗没拉严,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正好劈在他脸上——一半是惯常的冷硬如霜,另一半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抖得不成样子。
“咔嗒”一声轻响,书房门被推开条缝。老管家福伯端着杯温好的红茶站在门口,见傅聿深这模样,脚步顿了顿,还是轻声开口:“先生,裴小姐在楼下等了半小时了,说您要是再不下去,她就上来揪您耳朵。”
往常这话总能让傅聿深紧绷的嘴角松一点,可今天他连头都没抬,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句:“让她再等会儿。”
福伯叹了口气,端着茶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怀表上时,眼神暗了暗:“先生还在查苏小姐的事?”
“苏清漪”三个字像针,扎得傅聿深手指猛地一收,怀表的金属边缘硌进肉里,疼得他倒抽口冷气。三年了,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坠海,只有他攥着这枚怀表不死心——清漪出海前明明说过,回来要给他看新画的设计稿。
“不是意外。”傅聿深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把怀表拍在桌上,表盖弹开,里面嵌着的小照片露了出来,照片上的姑娘笑眼弯弯,正举着块蛋糕往他嘴边送,“昨天查到当年给她做尸检的医生,今早畏罪自杀了。”
福伯的手猛地攥紧了托盘,指关节泛白:“先生,有些事……”
“什么事?”傅聿深猛地抬头,猩红的眼尾透着股疯劲,“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真相?是不是有人故意瞒着我?”
书房里的气压低得能压死人,福伯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突然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转身快步走到书柜前,摸索着扳动了最底层的一本精装书。“咔嗒”一声,书柜侧面居然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泛黄的信封。
“这是苏小姐出事前三天,让我替她收好的。”福伯把信封递过去,手还在抖,“她说要是她没回来,就等傅先生彻底放下了再给您。可我看您这三年……根本没放下过。”
傅聿深的目光钉在信封上,那上面是清漪的字迹,娟秀却有力,收信人写着“阿深亲启”。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信封,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反复三次才敢捏起信封的一角。
信封没封死,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还有一枚小小的菱形徽章。傅聿深先拿起徽章,指尖抚过上面刻着的复杂纹路——那是共济会的标志,他在海外谈生意时见过一次,当时对方还说这徽章是“核心成员的荣耀”。
信纸展开,清漪的字迹跃然纸上:“阿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别查,共济会的人太可怕,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我把他们走私文物的证据藏在了老地方,要是有机会,交给可靠的人,别自己掺和……”
“噗”的一声,傅聿深一拳砸在书桌上,红木桌面裂开道细纹,信纸被震得飘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他理智全失——清漪不是意外,是被人灭口!是那个号称“追求世界和平”的共济会,杀了他的清漪!
“共济会……我要你们偿命!”傅聿深嘶吼着,猛地掀翻了书桌,茶杯摔在地上碎成齑粉,钢笔、文件散落一地。他像头失控的困兽,双手抓着头发蹲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楼下的裴星冉听到巨响,心脏猛地一缩。她刚跑到楼梯口,就被书房里传出来的狂暴情绪冲得脚步一个踉跄——那是混杂着滔天恨意和极致痛苦的精神波动,像无数把刀,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顾不上敲门,直接撞开书房门,就看见傅聿深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弓成一团,地上全是狼藉。“傅聿深!”裴星冉快步跑过去,刚想伸手碰他,就被他猛地挥开。
“别碰我!”傅聿深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我现在像个疯子,会伤到你的!”
裴星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还有地上那封写着苏清漪名字的信纸,瞬间就明白了。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来,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背上。“我不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傅聿深,我跟你共享情绪。”
不等傅聿深反应,裴星冉集中精神,将自己的意识探过去。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两滴墨滴进同一碗清水里,她瞬间感受到了傅聿深胸腔里的灼痛——那是失去挚爱的绝望,是明知真相却无力回天的愤怒。而傅聿深也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暖意从后背涌进来,像条小溪,缓缓浇灭着他心头的烈火。
“清漪……她不该死的。”傅聿深的声音软了下来,反手抓住裴星冉的手腕,指腹用力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那么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他们怎么敢……”
“我知道。”裴星冉轻轻拍着他的背,把自己的记忆碎片传给他——那是她第一次见苏清漪的场景,在慈善晚宴上,苏清漪把自己的披肩披给了门口冻得发抖的乞丐,还笑着说“冬天太冷,谁都该有件暖衣服”。“她是个好人,所以我们更不能乱了阵脚。”
傅聿深的颤抖渐渐平息,他转过身,一把将裴星冉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灼热:“星星,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看到你站在清漪身边,跟她一起笑。”
裴星冉心头一跳。情绪共享到极致时,会出现灵魂共振,这是她的秘密,从来没跟人说过。她没否认,只是抬手擦去傅聿深眼角的泪渍:“那是因为,我们的灵魂靠得太近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落地窗被人撞碎,玻璃碎片飞溅开来。裴星冉反应极快,一把将傅聿深推倒在地,自己也跟着滚到书桌底下,玻璃渣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谁?”傅聿深迅速爬起来,将裴星冉护在身后,目光冷厉地看向窗外。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阳台上,手里都拿着消音手枪,为首的人盯着地上那枚共济会徽章,嘴角勾起抹冷笑。
“傅先生,看来苏小姐的信,您已经看过了。”为首的男人走进来,脚下踩着玻璃碎片,发出“咯吱”的声响,“本来想让您多活几天,没想到您这么不安分,非要查下去。”
傅聿深攥紧了裴星冉的手,指尖冰凉:“是你们杀了清漪。”
“是又怎么样?”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手枪,“苏小姐非要多管闲事,查到了我们的货仓,留着她,迟早是个隐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星冉,“这位裴小姐,就是能跟您共享情绪的那位吧?正好,一起解决,省得以后麻烦。”
话音刚落,男人就抬手开枪。裴星冉早有准备,拉着傅聿深往旁边一躲,子弹打在书架上,溅起一片木屑。“傅聿深,左边有暗道!”她大喊着,同时集中精神,对为首的男人发起了精神冲击。
那男人闷哼一声,头痛欲裂,开枪的动作慢了半拍。傅聿深趁机抄起地上的铜制镇纸,狠狠砸向旁边一个杀手的手腕,手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星星,你先走!”他嘶吼着,跟另一个杀手扭打在一起。
“我不走!”裴星冉一边躲避子弹,一边继续用精神力干扰敌人,“我们灵魂共振,我能帮你!”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傅聿深的处境——右边杀手的手肘要撞到他的腰了!她立刻大喊:“右边!小心手肘!”
傅聿深下意识地侧身,堪堪躲过一击,同时抬脚踹在对方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杀手惨叫着跪了下去。他趁机回头看了裴星冉一眼,正好看到她为了躲子弹,撞在了书架上,额角磕出了血。
“星星!”傅聿深的眼睛瞬间红了,一股更强烈的力量从心底涌上来——那是裴星冉传递过来的勇气,还有他自己对裴星冉的保护欲。他一把夺过杀手的手枪,指向为首的男人:“别动!”
为首的男人刚缓过精神,就被枪口对准了额头,他脸色一变,却还强装镇定:“傅先生,你杀了我,共济会不会放过你的。”
“放过我?”傅聿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们杀了清漪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我?”他扣动扳机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想到清漪信里的话——别自己掺和。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裴星冉:“星星,记着他的脸,我们走!”
裴星冉立刻明白过来,拉着傅聿深往书柜后面跑。福伯早就打开了暗道入口,焦急地喊:“先生!裴小姐!快进来!”
两人刚钻进暗道,傅聿深就听到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打在暗道门口的石壁上,火星四溅。他反手关上暗门,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气。裴星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带着他的体温。
“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他?”裴星冉轻声问。
傅聿深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纸,借着暗道里微弱的光线,看着清漪的字迹:“清漪说,证据藏在老地方,我们得先找到证据,不能冲动。”他顿了顿,握住裴星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额角的伤口,“而且,我不能让你出事。”
裴星冉的心猛地一跳,她能感受到傅聿深传递过来的暖意,还有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她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两人的意识再次交融——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愤怒,只有彼此相依的安定。
“老地方是哪里?”裴星冉问。
傅聿深眼神暗了暗,嘴角勾起抹怀念的笑:“是我们三个小时候常去的秘密基地,在城郊的废弃教堂里。”他刚说完,就听到暗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还有杀手的怒吼。
他握紧了裴星冉的手,拉着她往暗道深处走:“他们打不开暗门,我们有时间。但星星,接下来的路,会很危险。”
裴星冉笑了笑,反手攥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怕什么?我们的灵魂不是早就连在一起了吗?”
傅聿深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暗道里的光线很暗,却能清晰地看到裴星冉眼里的光。他突然想起清漪信里的最后一句话:“阿深,要是遇到能跟你灵魂契合的人,一定要好好抓牢,别像我一样,留太多遗憾。”
他用力点头,拉着裴星冉加快了脚步。暗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但他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他要找到证据,为清漪报仇,更要护着身边这个能跟他灵魂同频的姑娘,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
而他们没注意到,裴星冉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信息,收件人备注是“老陈”,内容只有四个字:共济会动了。